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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儿的洗三满月都办得极盛大,中间又连着新年,宾客盈门的热闹劲直到二月里才消下去。
作为绝对主角,茉姐儿和宁哥儿这对小姐弟俩隔不几天就要被抱出去会一会客,双胞就不多见了,还是龙凤,上门来的夫人太太们谁都想见一见。两只争气得很,只要吃饱睡足,基本很少哭闹,也不认生,两双大眼睛乌溜溜地转着,被逗弄了就笑成弯弯月牙,咧出粉嫩嫩的无齿牙龈,融化了不知多少来客的心。
作为次要主角的霜娘就闲得多了——事实上就戏份来说她就是个路人甲,因为她还在月子中,除非是如西府和靖国公府那样的至交亲戚,一般人都不会要来见她,至多让人传句慰问罢了。
她被困在床上,哪也去不了,什么也干不成,起初缓过来时还雄心壮志地想要自己喂养,侯府这样人家,依规矩是由乳母来的,不过那时候周连营还在家,随她要干什么都答应,她就突破了金盏的防线,取得了伟大母亲的权力。
但可惜这权力她连一天都没保留住,因为她的产量根本不够两个宝宝吃的,至多只能供应一个,那是给姐姐呢,还是给弟弟?怎么选都感觉自己是个偏心的娘,只好灰溜溜地把孩子还给了乳母,至于她身上的这点口粮,就只好当做是零嘴,在孩子不那么饿的时候给他们解解馋了。
这么一来,她的日常就单调得无以复加了,但她一点也不无聊,两个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小心肝呢,哪怕是看他们睡觉她都能看半天。
两个小团团肩挨着肩,头靠着头,褪去了娘胎里带出来的红通通颜色后,如出一辙的雪□□嫩,不只皮肤,连眉眼都像是从另一只的脸上复制粘贴来的,像了个九成九。
差别只在下巴,虽然现在养得一般的圆润,但还是能看出来,姐姐的要窄一点,有个挺秀气的小弧度,相比之下,弟弟的在骨相上则要宽一点。
据说这是官威之相——嗯,是周侯爷说的,霜娘很是拜服,她看自己的孩子那是看哪哪好,打上一百二十分都嫌谦虚,但是要说从一个将将满月的婴儿身上看出这个相来,那只能说,侯爷就是侯爷,慧眼识英雄哇。
月子里唯一的折磨就是不能洗头洗澡,在这点上吴嬷嬷和金盏都非常坚持,霜娘熬不住提过两次都被拒绝。因为她们的态度太坚决了,霜娘只好罢了,当然她妥协的重要原因是周连营已经不在家了,不然叫她顶着这么个形象在他面前晃悠,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
她像个闭关修炼的高手一样,终于熬到出关后,第一件事就是从头到脚狠狠把自己洗刷了一遍,足换了四遍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了才罢手。
接下来就是跟着安氏,带上双胞胎去靖国公府走一趟,安老太太年近八十了,寒冬对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已经是道关卡,她好些年没有在入冬以后出过府门,但这回新添了一对重外孙辈却是不同,几个媳妇跪成一排都拦不住,逼得安二太太不得不去把安氏请了来,安氏又再三跟母亲保证,双胞胎一满月就马上抱来见才终于按下了老太太。
终于见了面,安老太太种种喜爱之情不必细表,到晚间都不放人,还直接扣住不许回家了——这一辈的小字辈们并不少,独有双胞胎获此荣宠,安老太太的心思众人多少也都明白,这显然是想到当年自己早逝的那一对儿女了,人近耄耋,终于又在自家后辈里见着了一样的龙凤胎,伤情,更移情。
老人家这点要求,无人违逆,正好同车带着乳母一道过来的,就在安老太太院里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安氏回了府,霜娘则领着孩子们住下了。
安二姑娘为此有点泛酸,她定了年底的婚期出嫁,如今正备嫁妆,按例公中是拨五千两银子,除此而外,就是指望着长辈们手松些贴补了。关于这个她自家的房头是没戏,就不说她同她父亲娶的继室很处不来,小后娘不可能帮着她了;就算肯帮,安二姑娘自家知自家事,她父亲是个白身,多年就靠公中领月例过日子,她亲娘倒留下些嫁妆,然而她亲娘只是普通官宦家出身,那点嫁妆怎好给她装点出公府小姐的派头?
种种情由下,安二姑娘只有指望安老太太,然而她过去不懂事,不知道要迎奉,只由着性子来,现在开了窍再想去抱佛脚哪里来得及。
努力了几番都碰得个灰头土脸,这回见着安老太太把两个没成人的团子当成宝,心下不平,自家里没人可派遣,就跑去和嫂子安大奶奶抱怨:“老太太不知想什么,孩子再可爱,又不是咱们家的人,这么看重,连大哥哥都靠后了。”
安大奶奶比她年长着十来岁了,这么粗浅的挑拨哪有看不出来的?一边欣赏着自己头上的一根金灯笼步摇,一边随意“嗯”了两声。
安二姑娘得不到有效回应,不甘心又说下去,说安老太太一高兴,不知要赏出多少宝贝去,安大爷作为长孙吃亏了云云。
安大奶奶听她说完,自然地把话题绕开到别的上去说了一会,就称有事要忙,和气地把她送了出去。回来继续往妆台前一坐,又取了对累丝镶宝石耳坠带上,专心地对着铜镜左右欣赏着——这套首饰是她才从安老太太那里得的,因她没口子地夸了双胞胎几句,安老太太一高兴,当即就让人寻出来赏了她。
攻克安老太太的正确方式,安大奶奶很久以前就领会到了,奉承安老太太本人是没有什么用的,奉承安氏才是王道,只要她对姑母那一房恭敬,安老太太看她就顺眼,手头就大方。
安大奶奶有点奇怪的是,安二姑娘自己领会不到就罢了,有她这个做嫂子的在前面示范了好些年了,怎么安二姑娘还不开窍呢?当然她是没有明说,可安二姑娘不过是隔房的小姑子而已,又不是她亲妹子,难道她还得一字一句地跟她讲分明了不成?
她不懂就不懂罢,人蠢是没药医的,且正如她自己如说,她要是也得着了,安大奶奶这一房岂不就吃亏了?还是由她糊涂着的好。
不提这段小插曲,霜娘住了两天之后,安老太太就很舍不得地放人了,孩子太小了,不用别人来劝,她自个也不放心把人久留下来。
正好逢着周连营休假,飞马来接,领着媳妇儿女和安老太太送的一个小木匣回家。
马蹄声不疾不徐地敲在路面上。
有过初次时收的见面礼打底之后,霜娘对于安老太太出手的豪阔是有准备的,但一开木匣,她仍是吓了一大跳。
她怀里正抱着茉姐儿,双胞胎出靖国公府前都刚喂了次奶,这马车布置得再周全也难免要有一点摇晃,茉姐儿被晃了一会,晃吐奶了。霜娘忙把她竖起来,结果顾此失彼,乳汁洒了一串进匣子里,她一惊,忙把匣子举高了些,结果茉姐儿不舒服,小手臂胡乱一挥,挥翻了匣子,里面的银票飞得到处都是。
怕冻着了孩子,车帘都拉得严严密密的,霜娘倒也不怕银票落到外面去,她只是有点眼晕地望着对面:“这——会不会太多了些?”
这些银票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但看这飞舞的劲头,粗略一算,八成是上万了。
周连营抱着宁哥儿,也微微诧异,但片刻之后就镇静下来,拿手背蹭了蹭宁哥儿的嫩脸,道:“没事,收着吧,外祖母的心思我明白,她老人家的私房除了二舅舅那一房会给些,别人都是不想留的。”
这个想法霜娘也很能理解,一家子隔了肚皮的庶子,安老太太更愿意贴补亲女很正常。
回到侯府,见过安氏,奉上木匣。安氏两天没见着双胞胎,想得不行,一见他们回来,满心满眼都贴上去了,对木匣看都没看一眼,只听说里面是银票,就应了一声,道:“给你们就收着吧,这是老太太给两个重孙辈的,不用入公帐,更不用给我。”
于是,两个牙都没长一颗的小东西逛一圈就变成家财万贯的大富翁了。
安氏留了孩子亲热,霜娘抱着匣子和周连营回院子里收拾一二,金盏替她解下外面的灰鼠披风时,她突发奇想,和周连营玩笑道:“一个孩子五千两,这要是做买卖,可再没有比这更暴利的了。”
周连营扫一眼金盏,金盏会意地搁下衣服退了出去,霜娘背对着他,还没察觉有危机,自己把自己逗乐了正笑着,忽然整个人腾空而起。
她吓得忙扭头搂住他的脖子,结巴道:“你、你做什么?”
周连营把她放到床上,表情很正经地回答她:“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