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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曾长夜哭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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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哪儿?”南宫雅开口问道,声音哽咽,看样子是刚刚哭完。

    “在山脚,应该是四处游览去了。”南宫圣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果然在女儿的心里,那个人还是没有被抹去。

    南宫雅迈开步子就要离开房间。

    南宫圣并没有阻挡她,略微侧过身体,任由女儿走出房间,她迈着细碎却急切的步子,都没正眼看南宫圣一眼,直冲冲就要走出君独院。

    南宫圣大袖一挥。

    整座君独院忽然就被无形的力量所笼罩,南宫雅感应到了,却头也不回,像是一头蛮牛一样依旧往前走,可惜走到门口之时,就再也无法继续了。

    有壁障挡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她身上金光一闪,下意识外放浩然正气,可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依旧无法穿透这层障壁。

    南宫圣释放出浑厚的内力笼罩整座院子,而不是浩然正气。

    南宫雅提起一口气,狠狠地打出两拳,可惜就如一颗沙粒掉进了大海,没有激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

    南宫雅眼神倔强,再次提起内力,将之凝成一柄略显粗糙的剑,她将剑举过头顶,把所有能调度的力量全部都凝聚到其中,狠狠一刺。

    这一次,面前那无形的壁障终于泛起一丝波澜,不过这一丝波澜相比刚刚的那两拳,也顶多也就是把沙粒换成了一块小石头。

    依旧不能与大海抗衡。

    南宫雅终于不甘地回过头,死死瞪着自己的父亲。

    “我并没有看到他。”南宫圣平静地在院内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一片片梅花飘落。他说的是实话,因为迎接天宗一行人的时候,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只看见了人头攒动,并没有仔细去瞧每个道士的样貌,更何况,他也不相信顾君华能在筋脉尽断的情况下活过来。

    南宫雅心中失落,但随即将更加愤恨的眼神投了过来,怒声道:“你骗我!”

    南宫圣抬起头来看着女儿,厉声道:“你这是和父亲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南宫雅看到父亲那阴沉似水的脸,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她的心中尽管满是愤怒,但还是知道自己已经冲撞了父亲,是违礼。

    没有多想,她便躬身对父亲道歉:“是女儿错了。”

    “你还知道是我的女儿就好。”南宫圣看到女儿道歉,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就算很着急,也不能违背了礼数。”南宫圣又训诫了一句,这时南宫雅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来到石桌前,给父亲倒上了一杯茶,自己也坐在南宫圣的对面。

    “你就要出嫁了,你要记得,你是儒家掌门的唯一明珠,你的成亲典礼,比起当朝公主齐心的规格也不会差太多,到时候各大世家都会派人过来,当下这个情景,一点乱子也不能出,知道吗?”南宫圣接过那杯茶,对女儿说道,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变得慈祥,可话语中却不乏警告的意味。

    “唯一的明珠……”南宫雅咀嚼这五个字,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她看着父亲。

    “有话就说。”南宫圣也看着她,慈祥道。这是许多天来父女两个第一次有了言语上的交谈。

    南宫雅先是犹豫了片刻,最终下了决心,她咬住嘴唇,低声道:“爹,我能不嫁给二师兄吗?”

    静默。

    死一样的静默。

    南宫雅的两根食指不由自主地缠绕到了一起,尽管父亲一直都很宠她,从小到大几乎她要什么,父亲都会想办法给她弄来,而她身在儒家,从小接受的教育又远非凡夫俗子能及的,故而也知礼,可在刚才,她说出了很无礼的话,而现在,她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

    这几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虽说是确实不想见人,可何尝不是在与南宫圣赌气,近日来她不断想着,如果当初毛家人来山上提亲的时候自己能够任性地拒绝,自己会不会就不用嫁给毛仲钰了,但想这些没什么用,因为她当时并未反对。

    当南宫圣决定答应毛家的提亲的那一刻,南宫雅觉得父亲是陌生的,因为南宫圣那时候并未征求她的意见。她因为失望才不愿意与父亲说话,可在刚才听到父亲那慈祥的语气后,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些期望,她感觉那个陌生的父亲回来了。

    父亲是宠爱自己的,从小到大除了学习儒术这件事南宫圣是强迫她之外,他就再也没强迫她做过自己不想做的事,那么现在自己说不想与二师兄成亲,父亲是会答应的吧?

    她也知道,这很难为父亲。

    可她的心中还是抱着期望的。

    南宫圣没有立即给出回答,不断转动着手里的茶杯。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这句话要是在几天前说,为父或许能答应你,可是现在,你的几位师兄师姐都已经代表为师将喜帖发往了各大世家宗门,不出意外那些宗门的人应该都已经在赶来的途中,你让为父怎么说?”

    南宫雅把头低下,似乎是不敢面对父亲。

    南宫圣拍了拍她的脑袋,在他手掌抚上南宫雅乌发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轻轻的颤动。

    南宫雅无声地啜泣着。

    她昂起头来,本来就已经哭红了的眼睛此刻肿的如同两个通红的鸡蛋,她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越是憋着,越感觉喉咙如同火烧一样疼痛。

    “毛悟笃即将升任礼部尚书,在这个太子未立的敏感时刻,礼部尚书的重要性是空前的,今后无论谁继承皇位,他的地位都只会水涨船高。毛悟笃虽然为人迂腐了些,可到底也是我儒家人,嫁到那边去,你不委屈的。”南宫圣轻声道。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南宫雅的所有情绪顿时都引爆了开来,她呜咽道:“可我不喜欢二师兄啊!”

    南宫圣又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傻孩子,你的师兄师姐他们从小就被送到孔圣峰,作为我的亲传弟子,对于他们的品性我都是清楚的,仲钰虽然心思深沉了一点,但这不是坏事,爹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嫁给他没错的。”

    “他喜欢我又怎么样!我不喜欢他!我还很讨厌他!很讨厌!”南宫雅握起小拳头,狠狠地捶打着桌子。

    南宫圣看到南宫雅痛哭出声,非常心疼,他很想就这么遂了女儿的意愿,让她不用嫁给自己的二弟子了。

    他也想抱着自己的女儿,让她在自己怀里痛哭一场。

    可当他想到今后的局面,想到“悔婚”给儒家声望带来的巨大打击,这些冲动就都退却了。

    他的理智与判断告诉他,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毛家如果不出意外,今后的地位一定是蒸蒸日上,儒家虽为第一世家,可在朝中的影响力有时却不如其他几个世家,这次联姻对于儒家来说,是一个整合内部凝聚力的机会,不能错过。

    故而,他只是轻轻拍着女儿的脑袋,,让她冷静下来,一如南宫雅小时候,自己哄她睡觉那般。

    南宫雅感受着这种熟悉的感觉,知道自己已经长大,回不去了。

    “雅儿,以后你就会明白,你所讨厌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不那么讨厌,而你喜欢的,也会慢慢忘记,那些本来讨厌的人和事,也能变得喜欢。爹知道你不喜欢仲钰,可爹能够确定,仲钰是真心对你好的。”南宫圣将手收了回来。

    南宫雅只是哭着,没有再说话。

    而后,南宫圣起身离去。

    那阻挡南宫雅离开君独院的浑厚内力壁障也都被他撤去。

    南宫雅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独自流着泪。

    她的脑中其实有一个很荒唐的想法,那就是逃走,这个想法随着时间的推近越来越强烈,事实上小时候她没少做过这样的事情,待在山上烦闷了,她就会偷偷跑出山,南宫圣等人大多也只是派人在后面远远跟着,而不会阻止。

    可她不敢。

    就如刚才父亲说的那样,喜帖已经发出去了,自己要与二师兄成亲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齐,她跑不了还一切都好说,若是真跑了,可就要让儒家承担“违礼”的后果了。

    儒家倡导“君子正其名才能立其事”,以“礼”为天下读书人,甚至可以说是天下人订立规矩,身为宗门的孔圣峰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就真是自毁根基了,而自己,也将成为儒家的罪人。

    父亲离开了,其他的师兄师姐也都没回来,偌大的半山腰,以君独院为中心,就只剩下南宫雅一个人。

    她的心中是困苦的,世人都以为,她是儒家掌门的唯一明珠,论地位,她比起当今皇朝的唯一公主——齐心殿下都不逞多让,确实,她的成亲典礼,朝廷曾经多次派人来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

    “我现在这个样子,或许世间绝大部分女子都是羡慕的吧。”南宫雅轻声喃喃。

    世间女子所渴求的,容貌、家世、教养、地位、好的夫婿……现在看来,她应该是都有了,可惜啊。

    可惜这些她都看不上啊。

    曾经在凡尘山上时,她很像带他回到孔圣峰,因为那时候的她,觉得这里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可现在,她只觉得这里是一处牢笼,是一处以金丝编就、缀满红蓝宝石的华贵牢笼。她曾经多想抱着那个一头撞破春秋阁楼壁的道士,对他说一句:“只要我们待在孔圣峰上,什么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世人羡艳……我都看不上的。”

    而现在,她觉得如果他能再站在她面前,自己肯定会对他说:“我曾长夜哭醒过,再也不想待在这片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