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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镜中双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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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幡为朱红色的车舆缓缓驶出,上头坐着的男子身子微向右倾了倾,低首睨了眼下头的女子,没得便嗤笑出声,颇有种逗乐鸟儿的趣味。隐在袍子里的手向她探过去,轻捏住她的下颚,双目相对,“让锦儿辛劳,本将会心疼。不若与本将同乘可好?”

    秦锦华姣好的面容上,眼眸奉命唯谨般的低垂,很是波澜不惊地道:“将军垂怜,喜不自胜。但尊卑有序……锦儿不愿将军为我难堪。”

    他坐在车舆上,她随侍而立,可不正映照着尊卑有序四字。

    池西宴晦涩不辨地轻笑一声,松开捏着她下颚的手,正了正身子吩咐车夫前行。

    下颚被他抚摸过的余温还在,秦锦华的脑海中回荡着一遍又一遍池西宴低语呢喃轻唤着她锦儿的声音,与她方才恭敬谨慎的自称重合交缠,久久不散。

    此种感觉,像极了数万蚁蛇入脑般苦不堪言。她不动声色地将下颚往衣裳上蹭了几下,自始至终,双眸低垂,如恩师池西宴教导的,一般无二的,温良恭顺。

    今儿是西阙烟阳一年一度的祈神日,上到君氏皇族,下至黎民百姓皆要到此地,共襄盛典。

    池西宴携秦锦华在后入座。他盘膝而坐,秦锦华蹲着身子在一侧,才蹲了片刻,脚上便有阵儿酥麻感传来,她的身子亦有了轻微的摇摆。

    她的身子不自觉向前倾,脸侧的发丝遮住了面孔,她握紧了拳,任由指甲嵌进肌肤,不痛不痒。

    有违池西宴的教导,秦锦华在不着痕迹间抬眸看了眼远处,只一眼,便不由缩了缩瞳孔,微微动了动唇,眸色深深。

    一袭朱红华服的女子缓缓而来,裙上仙鹤展翅飞翔,红与金交相辉映,红鸾发冠上鎏金流苏垂下,串珠面纱挂耳。隐约间,却也晓得何为容色倾城。

    《烟阳风云录》有载:同昌公主沉敏有谋,故于诸子中独爱幸。元帝之世,秦后、太子皆畏之。权倾人主,趋附其门者如市。

    帝姬同昌生母不见于史,却并不妨碍她成为西阙最耀眼的公主。

    只见同昌身侧,赫然是郑家的女儿。

    郑氏如云乃郑家嫡女,郑氏历代为官,其父郑鹤林更为当朝丞相,显赫一时。烟阳盛赞如云一心九窍,玲珑心扉,委实堪为烟阳第一才女。

    郑家小姐与同昌公主一道入座,池西宴睨了眼前方谈笑的二人,侧过头将秦锦华揽了来,在她耳畔低语道:“锦儿,许久未同他们见面,本将想着你必定十分想念。所以今日,特意带你前来,与他们叙叙旧。”

    他又是那副温柔缱绻的模样。池西宴与秦锦华,也算得上相看两生厌了。

    呼出的温热气息徘徊在秦锦华耳侧,酥酥麻麻的,与池西宴喑哑的嗓音一样。秦锦华面色不霁,不着痕迹从他身边躲过,只看了前方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还好。她暗暗道。

    君迟暮性烈如火,秦锦华入西北军营的日子里只唯恐她做出什么意料之举。

    从前她在外游历,极少参加烟阳的祈神日,唯一一次便是上一年。她思及往事,思绪翩跹,一时不察王后凤驾已至。

    池西宴饶有兴味的眸在秦锦华身上来回打量,一手推着她倾身伏地参拜王后。

    王后为秦氏,因嫁入皇族,元帝仁善,免其一死。此后,帝后和睦,传为佳话。秦王后,正是秦锦华的亲姑母——她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如今,秦王后身后无家族可依傍,膝下无子嗣,更算是个谋逆之家出来的女儿,在宫中早已无立足之地。秦锦华在起身的刹那仍是不自觉地望了一眼,秦王后面色略显憔悴,唇边笑意却很是温婉从和。

    秦王后扫了眼左侧空置的席位,微蹙了蹙黛眉,似是轻轻喟叹了一声,同婢子棠萱问道:“贵妃还没到么?”她眼角处不知何时攀上的年轮像是在昭示她荒草丛生的半生,讽刺非常。

    棠萱抿了抿唇,终是点了头。她睨了眼那处的空席,紧锁着眉心,话到了嘴边,踌躇了半响终还是开口辩驳:“贵妃气焰未免太过嚣张,竟敢在祈神日让王后与这众多人等她一人。”

    “住口。”秦王后虽身子孱弱,脂粉也盖不住她这苍白憔悴之色,却在顷刻间换了脸色,轻声呵斥她道。

    秦王后对待下边人素来和善,何况是随侍多年的棠萱。棠萱立时跪倒在地,将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身子也不由抖了抖,“奴婢失言,请王后责罚。”

    秦王后低眸,顿了半晌,轻揉了揉眉心,隐有倦意,轻挥了挥袍,“起来吧。”

    待棠萱起身,秦王后抬眸瞧她,颇有几分训导的意味,凝了凝眸,启唇言:“隔墙有耳,你跟在本宫身边的时日不短,竟也还不明白么?”

    眼瞧着棠萱紧咬着下唇,羞愧难当,面色愈加难看。

    “本宫只盼能安稳度日,能让她的便让了。”秦王后神色平淡自若,眼眸似夜海平静无波澜,她顿了顿后,身子微微向后倚在靠背上,细心叮咛道:“多少人紧盯着本宫,你若言语有失,又当如何?”

    “奴婢明白。”棠萱素来都是小女孩的心性,实实在在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心事的。此刻经了这事儿,难得有的严肃面孔引得方才冷了脸的秦王后不免轻笑。

    “懿贵妃到。”引路的内侍首领将浮尘夹在腋下,端正了腔调,很是有腔调地通报了声。

    “祈神日来迟,请王后责罚。”不似王后容颜衰败年华老去,鲜红蔻丹映贵妃面容,岁月匆匆数载,容颜不改分毫,却是更添了风韵。今儿来迟,倒也并未推脱,如是言。

    秦王后凤眸微潋,容色从和,隐隐有淡淡的笑意,像是同贵妃唠家常般揶揄了她几句,温声道:“晚来了自然是要罚的,一会儿可不许你又早早离席。”

    眼瞧贵妃轻笑了声,秦王后递眼左侧,催促她道:“快入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