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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假道伐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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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悄然设下捕捉人心底秘密的网,将囚笼降落人间,吞尽了一切光明所在。

    侥幸逃离的月却只得了一半的身子,泛着微弱的白光悬在树梢。

    月似乎越来越大,撑满了天,周围逐渐画成了圆形,像是在圆形的纸面上画了不圆的弦月。

    纸面的旁白处为米黄,月一点点远离了,原来是透出小孔成了像。

    她将窗上糊的纸戳破成了小孔,望出了整片天。

    阿苔今晚有要伺候的主儿,而秦锦华,自九娘一事后,西北军营的人也怕惹上官司,不敢得罪了九娘。

    九娘又顾念着秦锦华哪日怕不要将她也推了出去,自然多多照应她了。

    她坐在案前,瞧着门。

    此前令小柔传口信儿给郑如云,算起来也算有几日了,不知结果如何。

    那日,池西宴为何将明孀臆想为郑如云,再几番出言侮辱。

    郑家乃望族,以池西宴的身份绝无可能与郑家小姐相识。

    秦锦华的指甲在案上连着扣了五下,却在要落下第六下时忽然止住了。

    她的手指上下抖了抖,指甲在大指上摩擦,缓缓下移,然后扣在掌心。

    池西宴是否与郑如云相识不得而知,但他与赵、姜两人关系匪浅却是板上钉钉、无可否认的。

    她几番遭辱,不正是池西宴奉了他二人的命而来。可郑家与赵家,素来为死敌。

    如此,倘若池西宴与郑如云相识,其中秘辛……

    她托郑如云查池西宴,更为试探郑如云。

    “啪——”她五指握拳紧砸在了案上,黛眉蹙起,似有若无地喟叹了声。

    入西北军营以来,她的心思愈发多了,如今竟疑到郑如云身上。

    倘若多年挚友都信不得,她又还能信得了何人。

    “咚咚咚……”屋外有声响,紧接着便闻得人言:“秦姑娘,快些出来。”

    来人声音倒是不小,叫人瞧着便很是盛气凌人。

    秦锦华起身开了门,果真是小柔。

    她不着痕迹睨了眼隔壁紧闭的屋门,开口便带着锐气,道:“这不是上营的小柔姑娘?天色这样晚了,姑娘倒不用去伺候。”

    这话是有些重了的。

    秦锦华话音一落她便抿了抿唇,轻蹙起眉,顷刻间却又恢复了。

    她这些日子见了太多龌龊、不堪、侮辱。

    女子是最懂女子的。

    纵然在做戏,她确也不该用如此重的话语来伤人,何况她亲眼目睹过所有难堪。

    “姑娘好厉害的嘴。”小柔嗤笑了声,讥讽着说。她抬起手,将手里的瓷瓶递了过去,瓷瓶底下却好像隐约藏了什么。

    秦锦华接过了瓷瓶,将她手里的纸条藏在衣袖里。

    只闻小柔清了清嗓,拿腔拿调地与她道:“这是赛妈妈托我带给阿苔的,就请姑娘转交了。赛妈妈说了,若这药不够用了,再管她拿便是。”

    这话看似在说阿苔受伤那档子事,实则是小柔在暗示秦锦华:若还有什么需要,再与她说,她带话给郑如云便是。

    关了门,秦锦华从袖口中取出纸条,平摊开,迅速掠过。

    外头的月光穿过窗上的孔钻进屋内,正好打在案上。

    案上立的烛火烧得算快,烛光柔和,月光却清冷。

    黄与白交错,晕染出了新的色调。

    白光微弱,终是输了。

    烛火下的一片尽数被染成了黄色,没来由有几分心安。

    池西宴非嫡母所出,而是娼妓之子。

    池家的女人多年来只生女不生男,其父无奈之下才将池西宴迎回。

    但为保颜面,对外谎称是正室所出。

    而彼时她从池西宴口中所闻的陈媛渊,正是池家的那位嫡母,不过几年前便因病故去了。

    据如云的消息,陈氏原是江南望族的小姐,温婉多情,下嫁池家后更是持家有方,出了名的贤良淑德。

    烛光打在窗子上,将窗上的剪影也染成了黄色。

    烛光算不得强烈,她却觉双目疲惫。灭了烛火,窗上的剪影颜色更深了两分。

    陈氏恨极了池父在外拈花惹草,更对这个娼妓所生之子恚恨万分,自免不了又是一条深宅秘辛。

    秦锦华扭过头,瞧着窗上的剪影,池西宴为何偏生与她过不去,除却与赵、姜二人纠缠,想必便是因她秦家小姐的身份了。

    池西宴此前几番言语冒犯郑如云,甚至那日在与明孀亲热之际……

    想必亦是因她是名满西阙的郑家千金。

    陈氏出自望族,世人赞其贤,却不晓池西宴如何遭她折磨。

    经年之后,池西宴掌权,自是头一个与陈氏过不去。

    陈氏暴毙,实则是池西宴一手策划。

    秦锦华与郑如云出自名门,自然首当其冲为池西宴所害。

    她将纸条放在掌心,双手合一狠狠揉搓起来,纸条成了团。

    她的目光向着前方,却不是在看前面的任何东西。

    纸团被丢在案上,须臾间,她又开始撕扯纸团。

    那么明孀又是为何要遭他如此折磨羞辱呢……

    她又将纸团打开,右手钳制住,左手腕一转,扯下了一片来。

    与池西宴初遇那日,他为了羞辱秦锦华,便在她面前与湄姬春风一度,却亦止于此了。

    那之后,池西宴并未为难过湄姬。

    为何湄姬无碍,明孀却饱受折磨。

    细碎的纸片铺在案上,微弱的白光一点点染在这些碎末上,平添了些美感,倒有一番葬花的风韵。

    那日她躲在帐中的箱子里,隐约闻得池西宴提起明孀给湄姬下毒一事。

    明孀,孀。

    遭难之数,四海漂泊,终世浮躁。

    上营明孀,素以冷若冰霜得名于西北军营。

    池西宴行为乖张,戾气太重,想来定是将天下女子想成如陈氏一般无二的模样。

    谁人出自名门,谁人有才女之名,又或者谁人清冷不易近,皆成了他眼中表里不一、狠辣恶毒的女子。

    池西宴丧心病狂不假,却也可怜;陈氏蛇蝎心肠不假,却也可叹。

    陈氏一生的悲哀,想必从下嫁池父那一刻,便已经开始了。

    而池父寡廉鲜耻,怙恶不悛,又是谁人所就?

    冤孽。

    今夜,月逃离了囚笼,虽只得了半个身子,却已然泛出微弱的光。

    不除池西宴,她无法安身。

    秦锦华轻笑了声,池西宴不察,如今这西阙最炙手可热的望族小姐,是姜氏倚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