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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风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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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那是一双多么可怕的手,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明明是森森白骨却仍不断地从掌心处滴着脓水,锐利如刀尖的指甲泛着白光。

    瞬秒之间我手握流鹤斩下了她的一双手,却看见她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了出来。老妇似是感觉不到痛一般,面目狰狞,不断地向我所处方位攻来。

    流鹤是世间名剑,其优点便是一个锐字,而我划了老妇好几剑,她不但没有被砍成碎片,甚至毫发无伤。

    我这是惹了个什么怪物啊。

    我迅速拎起阿乔在人群中穿梭,疯了似的往前跑,而老妇亦在我身后机械地追着,她的速度不快不慢,却一直保持着离我不远的距离。

    再这样下去我的体力会被消耗光的。

    雨水在地上聚成许多小低洼,周遭的一切都是寂静的,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和鞋履踏入洼中溅起水花的声响。

    绕了无数个街角,我已丧失了方位感,周遭的一切都似蒙了一层厚重的雾。

    感觉到身后极为细微的动静,我下意识回头,却发现那老妇的尖甲已近在咫尺。

    距离太近了,我抽不出流鹤。

    下域缺乏灵气,施术法非常困难,一些初级魔法师在此处根本施不出法来。我虽能使用些法术,但也会消耗大量术力。

    ………

    突然一个微小的物什从天而降,砸在了老妇的天灵盖上,老妇突然静止了,她的发丝不再飘动,她伸出的尖爪停顿在我唇边一寸,稍晚一刻,我的脸便会被她撕裂。

    那是一个系着红绳的小铃铛,落地后摇摇晃晃却不出声响。

    我拾起了它,吹了吹上面的尘,抬头往它掉下来的方向看去。

    许是方才跑得太急,尘雾缭绕间不曾顾瑕身旁的景物,仰头望去,竟是一棵桃树,生在了市集的中间。

    桃树花叶随风摇曳,粗壮的枝干上仰躺着一位姑娘。她双腿交叠,右手随意地垫着后脑,左手把玩着花瓣,高高束起的马尾有几分凌乱,红发带随风晃动,看起来很是肆意潇洒。

    她俯视着我,神色带着几分复杂。

    “是你啊。”

    依旧是熟悉的声调,漫不经心中带着丝丝嘲讽,眉眼冷淡,却又泛着难以察觉的冷媚。

    我不语,穿过层层薄雾径直向桃树走去。

    “愁兮,好久不见。”

    我静默了一瞬,出声唤她。

    “啊,好久不见。”她低声应我,一副慵懒困倦模样。可我知道的,她越是这样,越是清醒。

    愁兮与我自小相识,曾亲近相依如密友,如今关系却渐渐疏远,彼此间多了几分算计。

    我猜想她恨我。

    愁兮神色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淡淡地说,“我没被斯德哥比录取。”

    愁兮默了默,“为什么。”

    我:“其实我不明白。”

    我:“我只知我非常努力,无时无刻都在幻想着,终有一朝会扬眉吐气站在他们面前,像他们睥睨着我一样。”

    我:“我恨透了居于人下。”

    愁兮冷漠地瞧着我,勾了勾嘴角。

    愁兮:“命这种东西,哪怕你一开始不认也迟早有一天会跪着认。”

    愁兮:“弱者注定就是弱者,永远的,付出再多也比不上别人轻轻一抬手。”

    愁兮:“你自以为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不过是别人一句话的事情。”

    愁兮面色似讽似悲,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的悲哀远大于我,在付出这件事情上,她永远都是最痛的那一位。

    只是没有人规定付出了必要有回报,所以被伤害也是咎由自取。

    我懂她的痛,但我不愿走她的路,亦不愿牵引她走出黑暗,自身即永夜,何谈救赎。

    我:“强者弱者,每一个人都喜欢这么说,仿佛区分人只有这两种选择。”

    我:“可我偏不认所谓的命,我是强是弱,无需任何人来指点,不要断言我的路。”

    愁兮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她轻轻抚着被她碾碎的花瓣,然后吹散。

    愁兮:“还记得幼时那个小山崖吗,那时你与我一直想上去却一直上不去。”

    愁兮:“你说终有一日,你一定会带我上去看看那片风光。”

    愁兮:“可是后来呢?”愁兮轻扯嘴角。

    我:“…我已经解释过许多回了,我与枝若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枝若是愁兮的挚友,性情温柔沉稳,我与愁兮有交集不久后便也结识了她。

    愁兮:“可笑的是陪在你身旁看风景的那人不是我。”

    愁兮:“那日我站在山崖下仰望了好久好久,我看着你和枝若相谈甚欢,我看着你为她抚去发上落花,我只觉讽刺。”

    我:“对不起。”我无话可说,想了想只能挤出这三个字。

    愁兮:“可那时你说最错的该是我的无用。”

    我:“我承认对你有愧,但也仅此而已。”

    愁兮:“说到底你心里一直就是这样看我的吧,觉得我是个废物,我不配站在你的身边。”

    我:“我就是这样一个负心人,我曾以为感情可以维系一切,但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同。”

    一瞬间空气极静。

    争执到最后我只留了一句话,我说:“往事不可追。”

    愁兮只是冷冷地盯着我说,“你不会懂的。”

    然后我看见愁兮红了眼眶。

    我和愁兮注定不是一路人。

    愁兮年少时性情轻狂不羁,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她是一个很极端的姑娘,世界在她眼里非黑即白,她上一秒可以潇洒快活,下一秒便会颓废消极。

    我不喜她的不上进,她亦怨我不顾念她,但我始终记得,那年她坐在花树上冲我笑的模样,惊艳了我的年少时光。

    我走了,愁兮没有跟上来,她整个人仿佛没有生气一般,冷漠又颓然。

    愁兮:“永远都是这样啊。”

    我走了很远,只听见她淡淡地说了一句,风将她的话传到我的耳畔。

    我:“方才谢谢你救我。”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必要回头了。

    愁兮是我至今唯一喜欢过的姑娘,却也是我最不愿面对的人。她总说自己付出了太多,而我却不知我亏欠了她什么。

    很多事情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就像我不能用一句往事不可追,来抹灭掉我对愁兮的愧疚。

    感情的事从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