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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出口的时候,自己也傻了。
他都说了什么,他竟然说了!
他说完后的沉默比之前更加诡异,这段留白让外面的雨声仿佛骤然狂躁,玻璃窗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雨点,把一池心水搅得七上八下。
袁召的呼吸有些压抑,虽然看上去他很镇定,甚至还在微笑,只是他心里突然期望她没当真就好了,他也不必显得太难堪。
“如果你还有事……”
“有咖啡?”
袁召一怔,随即道:“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速溶的。”
“凑合了。”段如碧撇撇嘴,把车停好,熄火,“走吧。”
她答应的时候,自己也傻了。
她都答应了什么,她竟然答应了!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也没法挽回了,段如碧跟着袁召走进这栋老楼。楼道不是很宽敞,四处都能看到剥落的墙壁灰,旧时的老房子里特有的一股阴冷霉味就在鼻子底下。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上来,她究竟想看什么,看他过得不好,然后高兴,还是验证他现在糜烂的生活,让自己恶心?
走到顶层,袁召打开门,让出道,笑说:“里面很小。”
段如碧换鞋进去,探头看了看,果然很小,小到她根本不需要参观,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一览无遗。餐厅和客厅在一块,厨房也是开放式的,室内除了餐桌、茶几、沙发、冰箱、空调,就没有其他家具,卧房在最里面,隔着一扇门。
虽然很小,也很简单,不过很干净,也没有什么恶心的异味,当然,也不存在段如碧幻想中的黑色丝袜、口红之类的东西……
“随便坐,我去给你泡咖啡。”
段如碧在沙发上坐下,看到茶几上摆着几本书和一些杂志,随手拿起一本翻一翻,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和他大学时的作风一样,喜欢在有感触的页码留下注解。
“我这里只有牛奶,没有可可,行吗?”
“可以。”
段如碧又拿过一本,刚翻了没几页,突然愣住,窗外适时响起一记闷雷,而她的脑中顿时打过一道闪电。
为什么这本书里会夹着她的照片?
她清楚地记得这是她大学时期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比现在青涩不少,扎了一个马尾,她也记得照片上的地点是在溜冰场,她因为害怕摔跤,一直拉着他不肯放手,他就乘机抓拍她的丑样,所以照片上的她一脸紧绷,生怕他突然放手甩了她。
段如碧不敢再看,立即把书阖上,放回原位。刚好,袁召转过身,手里拿着两只杯子。
“可能达不到你的要求。”
段如碧还在想着刚才那张照片,随意道:“我也没奢望。”
她喜欢摩卡,用浓浓的巧克力和牛奶把咖啡包裹住,如何做摩卡也是她教给他的。段如碧喝了一口,愣了愣,这个味道竟是比她自己做的还要好喝。
“如何?”
“……还不错。”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袁召似乎挺得意:“看来手感没有生疏。”
这句话似乎把时间拉回到当初,捧在手里的咖啡顿时散发出怀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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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如碧想起她和袁召最初见面的几次都不是很愉快,尤其是李思被牵扯进来后。段如碧觉着这两个男生都挺麻烦,一个以为自己暗恋他,一个以为她暗恋他的劲敌,然后问题就出来了。
李思很对于她和袁召认识的事情非常意外,也非常排斥,这位主席大人开始频繁出现在她周围,频繁跟她灌输:袁召很滑头,不要被他表面的友好欺骗了。段如碧怪了,她跟什么人打交道跟你李思有几毛钱关系?他还真当他是她爸的代言人。
那边袁召也来了劲道,美其名曰他是来报恩的,可她言明他们两清了,袁少却认为救命之恩大过天,于是见缝插针地找她。
“我觉得我可以帮到你。”
听袁召这么说,段如碧疑惑了:“我需要你帮忙吗?”
袁召笃定地笑道:“帮你甩掉李思或是……搞定李思。”
“我又为何要甩掉李思,又为何搞定李思?”段如碧觉得好笑。
袁召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我来做个假设。假设一,你暗恋李思为真,那么现在看你的样子已是对他怀恨在心,想要让他吃瘪,跟我合作是最佳选择,如果你想要搞定他,跟我合作也是最佳选择。假设二,你暗恋李思为假,那就更好办了,我听说李思最近缠着你,想要摆脱他,还是要跟我合作。”
袁召这一套说下来,段如碧刮目相看,这家伙看问题还挺准的。
“当然,这要看你是讨厌我多一点,还是讨厌他多一点。”
他说到点子上了,段如碧考虑了会,虽然眼前这位仁兄也很诡异,但好过李小人的自以为是。
于是,协议达成。
其实和袁召相处起来并不困难,甚至说得上舒服,他很懂得察言观色,也很幽默,当然偶尔的挑逗是必须的,段如碧也没少被气到,可莫名的,每次跟他交锋过后,心情好的时候会更好,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变好。
久而久之,这两人的友情战线不断升级,称兄道弟也不为过。
寝室里的人都很惊讶段如碧一下子跟袁召关系那么好,寝室长蛛蛛还泛着酸味地说:“你们俩不会已经勾搭上了吧?”
“哈哈哈~”段如碧笑到岔气,“NO,这怎么可能。”
“喂,我也听说了,那个秦霜好像一直在追袁少,别人都说你第三者插足……”
“噗!”段如碧喷了,“喂,这个不可以乱说,本姑娘的清誉都被毁了。”
第二天,段如碧和袁召一起在食堂吃饭,她把流言说给他听:“据说我破坏了你和秦学姐的感情交流?”
袁召慢条斯理地处理鱼骨头,头也没抬地说:“有点哦。”
“那岂不是我的错?”段如碧故作惊讶。
“你打算负责?”袁召笑眯眯地问道。
“我跟你说真的,”段如碧戳了戳他的鱼,夺过一块剔了骨头的鱼肉,“我看你对她挺好的,不考虑一下?”
袁召淡淡地表示:“我哪里对她挺好了?”
“你不是帮她修电脑什么的?”
“她找我帮忙,我总不能不帮吧。”袁召也果断从段如碧碗里抢了一块红烧肉。
“喂,你抢我的肉干嘛?”
“你不也吃了我的鱼?”
“没风度……”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一旁早就看着他们的李思,看到这个时候,李思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一起吃饭?”
段如碧和袁召同时抬头,袁召脸色立刻凉下来,而段如碧撇撇嘴说:“有眼睛不会看啊。”
李思没被段如碧呛到,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道歉。”
段如碧无语,这人没头没脑道歉什么,她根本没生气,她只是不喜欢他。
“如果你是为了气我而跟这家伙在一起,我觉得没有必要,这只会拉低你的档次。”
跟袁召一起就是没档次,跟他一起就是很有品,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毛病真叫人忧伤。
“段如碧,别跟李主席闹脾气了,他都道歉了,何况,我觉得是个女的,有点眼光,都会选择这边。”李思身旁的猪朋狗友也开始吆喝。
袁召始终没有吭声,他在李思面前一直拿出最冷淡的态度,哪怕嘴角带笑,眼里的冰冷像是随时要将对方毁灭。
“李主席。”段如碧放下筷子,堆起假笑起身直视李思,“我只跟正常人交往,像您这种脑部结构出奇变态的人,我的脑电波跟不上你的节拍,你还是打哪来滚哪去,别在这碍眼,我嫌不够清静!哦,还有,不要再联系我爸了,你当我爸是你爸啊,别乱认亲戚,不然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好走,不送!”
李思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说不出变成了什么颜色,他极力镇定,还是略显扭曲。
段如碧跟袁召打了个眼色,袁召会意,两人端着餐盘离开。
李思在她身后说:“你跟他一起会后悔的。”
段如碧掏了掏耳朵,吹了吹,装作没听见。
两个人游荡在午后的石板小路上,袁召的脸色已经好多了,段如碧勾上袁召的肩膀,眉飞色舞道:“够不够义气?”
袁召也搭上她的肩,肯定道:“真给哥长脸!”
“哈哈,”段如碧大笑,自我感觉越发良好,“我怎么觉得倒过来了,好像是我帮你对付李思,而不是你帮我对付李思。”
“其实,是我激起了李思的斗志,你才能把他骂得那么爽。”袁召中肯地说。
如碧姑娘心情好,不跟他计较:“罢了,总之呢,好兄弟,以后互惠互利。”
好兄弟?
袁召微妙地挑了挑眉,不语。
有了共同的阶级敌人,战线才能更稳固,段如碧和袁召称兄道弟的日子也开始了。那段时间袁召一直在帮外面的一家游戏公司兼职赚外快,他给了段如碧一个光盘。
“什么东西?”
“咳咳,游戏。”
段如碧退回去:“我不玩游戏。”
袁召又塞过来:“这不是普通游戏,我做的游戏,你玩过后,说说感想。”
本来对于这种通关游戏,段如碧是没多大兴趣的,但看在好兄弟的份上,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好吧。”
回寝室后,段如碧还把游戏传播给了其他三人,市场调查什么的,样本太少可不行。
学校里的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段如碧以为上次痛骂李思过后,那家伙能安分些,谁知道她又接到了老妈的电话,开口就骂:“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跟小思闹矛盾了?他说这次放假你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家,为什么?”
段如碧躺在床上扯谎:“什么为什么,我学校里事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跟一个叫袁召的男生好上了?”
“……”
段妈妈一鼓作气道:“我问过小绒了,我说你怎么就看上那么一个人,混酒吧,打群架,没钱交学费,还跟个花花公子似的到处追女生,乱得一塌糊涂……”
“妈,你说什么呢,谁说他是那样的人了。”段如碧猛地坐起来,嗓门不自抬高,“他很好,非常好,好得没话说,你都不认识他,凭什么说这种话。”
袁召是谁,是她兄弟,只有她能数落他的不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其他人都不可以,她妈妈也不可以!
段妈妈气急:“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哪里冒出来的男人都配得上的。”
段如碧也不是好惹的:“妈,你别听某些小人信口雌黄,回去告诉姓李的,叫他管好嘴巴。”
温绒会说那种话?打死她都不信。
段如碧把电话挂了,憋闷了一肚子气,寝室其他人都去自习了,她抓过手机打电话给袁召:“在哪?”
他那边声音很吵:“我在酒吧,怎么了?”
“算了,我过来。”
上次事件后,袁召重新找了个酒吧打工,还是弹吉他,他很需要钱,段如碧有些不能理解,哪怕他父亲被革职了,家里也不至于落魄到揭不开锅啊?
段如碧来到酒吧,这里的环境比上次那间好,段如碧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叫了杯啤酒。不一会,袁召拿着吉他出场了。晚上的客人很多,他刚出来就获得了一片掌声,看来人气不错。
他坐在高脚凳上,一脚曲起,一脚着地,低着头,调了几个音,四周逐渐暗下来,只有一束灯光追着他的身影。
开嗓的瞬间立即惊艳四座,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音色不高,却很入耳,有种沉淀人心的感觉。
段如碧支着下巴,混迹在人堆里望着他安静唱歌的模样,如果要拿什么来比拟袁召,大概只有君子兰配得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身上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卑。
身处是非的中心,经历家中的巨变,常被人误解花心,或许谁都没能触碰到他的内心,所以不知道在他微笑的外表下他的孤傲与包容。
段如碧的气闷逐渐被另外一种莫名的情愫取代,说不出的惆怅。
袁召唱了好几首,下台后,她找到他,他回头露齿一笑:“你还真来了。”
走出酒吧后,他问她饿不饿,她摇头,他说,我饿了。于是,两个人找了一家路边的大排档坐下,他叫了碗炒饭,两瓶可乐。
段如碧喝着可乐,看着袁召吃,想到李思在给她补习的时候,总是带她去精致的餐厅,而现在,哪怕已是春天,深夜街头还是很冷,大排档人声鼎沸,各色人物都围成一桌,冲天的油烟味把四周的景物都模糊掉。
可是,她还是喜欢这个地方。
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吧。
袁召忽然抬起头:“喂,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谁说我是看你了,我是看着你的饭。”段如碧抓过勺子狠狠捞了一大口。
“想吃早说啊,再叫一盘。”
“我就要吃你这盘。”
段如碧又吃了一口,无赖得很,不过袁召也不跟她绅士,在这个初春的街头,两个人抢着一盘饭,孜孜不倦,津津有味。
段如碧嚼着米饭,其实并不觉得有多好吃,只是看到对面那张无奈的笑脸就倍感舒畅。
段如碧以为只要李思不找她麻烦,她的日子就能过的顺心,她错了,被外界小三的她到底还是没能逃脱秦霜的魔爪,这位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的美女把她堵在下课的路上。
段如碧叉腰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学妹,这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来跟你理论的。”秦霜柔声柔气地说。
段如碧哼笑:“那学姐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来感谢你的。”
“哦?”
“袁召我不要了,送给你好了。”
段如碧翻了个白眼:“死鸭子最爱嘴硬了,我收到了,我会告诉袁少,你放弃追他了。”
秦霜明显神情僵了下,可她立即反击道:“我是来跟你提个醒的,袁召可不像表面那么好,有其父必有其子,有一个坐牢的老爸,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段如碧沉下脸:“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秦霜笑得诡诈,“袁召的父亲大概要把牢底坐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