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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碧波疏影水清浅 暗香浮动甚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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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人没到门口,就觉得心跳的厉害,当然不是害怕礼物送的不招人喜欢,而是担心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果然是她为我开的门,戈瑶,又一次相见。

    “予辉!”她冲我叫道。

    “是方予凡啦,我哥他还没有来吗?”我按捺不自在,不过在我的印象里,被人误当作予辉不只是这一次。

    “对不起哦,因为你们俩长得一摸一样,总容得别人搞错几次吧?嘻嘻。那个……予辉,没和你一起来?”她冲我友好的微笑,而我却忽然在她的笑容中逃避。

    “他吗?一会儿就到。”不知是什么原因,我选择与她擦肩而过。现在想想,可能是我无法承受那种笑容的重量吧。

    贞贞和家里人说好,晚九点前家里的空间是完全属于我们这群孩子的,大人们不会回来打扰。这样一来自然乱作一团,整栋楼像要被他们的嬉闹声吞噬。而我的耳边,只能传来钟表的脚步声,还有我的心跳。望着她,我还可以有心跳,真值得庆幸。

    她的美丽,像是要和贞贞争夺今天的主角。

    时间还早的很,是张释提议来玩算名字的游戏。这是当时很流行的小游戏,说的是先准备好一大张上面画着三个同心圆白纸,圆从大到小分别代表的意思是友谊、敌对、爱情。然后,在场的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名字依次分别写在这三个同心圆里面,不过是要蒙起眼睛才能继续游戏,而且这张纸是要旋转才能传递的。当睁开眼睛后,需要把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的名字保留,将离自己最远的名字划掉,最后在圆里所剩下人的关系就是所属圆原本的意义了。要是放到平时,我准是第一个扑上去玩的。但今天,总觉得是被热浪撞晕了头,特别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小憩一会儿。

    我撇开了大家,独自进入贞贞书房,靠在椅子上打开电脑,点击鼠标,来来回回浏览目录,对一切都没有兴趣。手上玩的是鼠标,眼睛看的是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感觉时间在耳边流逝,它们没有牵挂,却为何每走一秒都是那样迟缓?大家在客厅里的喧闹,我并非全然不知,但一个隔断墙的距离足够让我安静,安心地躲开沉重和焦虑。我盼着予辉早些来,不然,我要睡着了。

    “予凡?”

    “哦。”我抬起头,是贞贞。

    “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突然意识到这种无精打采的情绪已经蔓延到了整个空间,我迟疑片刻。“是吗?”希望能在这句疑问中稍去我的歉意,因为我知道,她是来关心我的。“你帮我看看怎么才能让它转起来好吗?”她眯起眼睛,可爱的像只小猫。

    “好的。”我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请求,起身去帮她摆弄八音盒。

    客厅里果然不如刚才热闹,大家都奇怪地看着我,像是我长出了两个头。张释过来用手摸我的额头,苏美拉着我硬生生地按在了沙发上。估计他们俩又要一唱一和了,于是,我放下八音盒,我把头一耷,洗耳恭听。

    “?你怎么了?予凡?”苏美的这句话一出,着实让我发懵。因为不知道她还能这样认真地说一句关心的话,可我并不需要谁的关心,我告诉自己:即便内心世界有多么雍塞,最终也是要自己去疏通。所以,我选择了笑而不答。

    予辉终于来了,那是在大家望着一桌的菜流了半天口水的时候。

    “还以为你被范大师拐走了呢。”我这时候的心情好多了,实在多亏贞贞的那句及时的问候和她有意让我帮她转动八音盒。

    “不好意思,是去买蛋糕了。”

    他竟然买了,盒子上明明印着“起士林”的标签,是那间全城最好的糕点店。更令我不解的是,“起士林”离他下车的地方要有五六站的路程,而且有好大段路是不能通车的窄巷,他应该是用跑的吧。

    “予辉真是太棒了!就知道我爱吃这家的。”苏美尽显她食神的本能。

    一阵熙攘,贞贞笑着接过予辉手中的蛋糕,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予凡也买了,撞车喽!你俩可真没有默契感,还是双包胎哩。”是张释多嘴,他的话总是时不时地让人觉得那么的难堪。????????突然,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是谁把灯关了?墨色的黑暗中渐渐浮现出一支淡淡的桔黄,不久,那桔黄便以幽雅的姿态洒满众人的脸庞。

    此刻,安静得心跳可闻,“Happy?bi

    thday?to?you……”苏美用手打着拍子,带头唱起生日歌。在大家为贞贞鼓掌祝贺时,灯亮了。予辉从包里拿出一个桃红色的小本,里面还夹着一张字迹罗布的信纸。

    “给你的礼物。”诗意的气氛配上幽雅的举止让他象个贵族,又幻似是来拯救她的天使。

    “这是什么?”贞贞问。

    “看了就知道了。”予辉神秘的说。

    贞贞郑重地接过了予辉递送的那个本子,轻柔的打开。只一眼,便激动得只剩哽咽。?盈盈的泪水度眶而出,滴在那桃红色的本子上。那是当年在搬出孤儿院时遗失的日记本,上面还有写给她的一封信,就是当年照顾贞贞给她讲格林童话的那位老师的亲笔。

    原来这几天,予辉东跑西颠就是在忙这个。他知道,贞贞需要的不是蛋糕,不是蜡烛,不是贺卡,不是洋娃娃,不是八音盒……

    与其说对予辉更加的佩服,不如说我也深深的被打动了。他给的礼物胜过倾城财宝,胜过伶工艳词,戳穿了心事,使每个人都仿佛要熔化在那烛光之中,分享拥抱。

    “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吧……一定是。谢谢…谢谢你予辉。”贞贞已经成了个泪人,“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我……太感动了。”她哽咽着,眼前的每一个人,都感动的一塌糊涂。

    戈瑶眼睛湿润了,她望着予辉,仿佛这一切是专程来摧毁她心中最后的屏障。我知道,那一刻,幼小的荃蕙种在戈瑶的眼中只等灌溉。

    我没有资格来奢望她的泪水,因为,予辉实在优秀,他的出色是我们大家的骄傲。我应该骄傲,或许……?至少在当时我还没想过什么或许。

    我家的位置在云裳路的最前排,从客厅的窗子向外望去,可以看到与云裳路相交的紫金山路,尤其是那路边的一座朱红色电话亭,惹人眼框。

    记得那天应该是个周日,家中的四口人都在,这是很难得的。难得团圆,妈妈很早就出去为午饭采购材料,我们仨就坐在楼下的客厅里看电视。那会儿十四频道正放映着的神话传奇是我家的最爱。不得不提的是那张象皮沙发,它非常听话,被所有感受过它的人一致评为最厚道的家具。舒服不用说,虽然是皮质品,但在冷气的帮助下不显丝毫的憋闷,这才是它获奖并作为样品的原因。所以我们知道这是块软骨头,平时对它的欺负可算是到了极致。父亲仰靠在最外面,我和予辉把身体蜷缩起来倒在一起,使这张沙发在挤压后露出富有韧性的纹理,可这被我们揉搓后生出的褶皱却如同笑容,甜蜜温馨。在笑声的左右相伴下,使一屡温暖连同零食撒落的碎屑一并嵌入其中。

    突然电话响起,我想是秋老师来着,准是督促我的暑假作业。她老给我家打电话,总会让我提心吊胆的。

    “喂,您好?”我小心翼翼。

    “是方予凡家吗?”是个少女的声音。

    “哦,我就是。”

    “予凡,我是戈瑶。”

    我十分诧异,她会是找我吗?或是我听错了,或是要找哥哥,或是……

    “予凡,有空出来吗?有件事想对你说。”

    是了,我的心跳的好快。顾不得征求父亲的意见,便一口答应了。

    “好吧,在哪?”

    “你家门口有个电话亭,红色的那座,就在那见吧。”

    “嗯,知道了,那我这就到。”

    不是找予辉,是找我吗?我澒濛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就这样,我来到电话亭,电话亭旁边有一棵苍天大树,它的苍老让我卓然有了踏实的感觉。没过多久,她来了。

    “嗨……”

    简单的寒喧过后,进入了主题,这个主题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不管是在来付约的路上,还是那天在贞贞的家里,或是在那天的篮球场。可我并不愿触碰那无数条显而易见的线索,因为我知道对她将要提出的请求无能为力,或是,就像你不能举起枪杀死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一样,不能做到。

    “我想你能了解我,予凡。虽然和你没说过几句话,但从你的眼神里,可以看到。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情是那样的忐忑不安,我从未对任何一个异性有过如此特殊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我不敢有一丝的自作多情,是的,从我见她脸上挂出的第一抹笑容就知道。她突然停顿了一小下,握住了我的手。这感觉,确实似冰泉水般甘凉。与异性如此纠缠,这是我的第一次。可是,这对她来说并不代表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和我的心跳声和成一调。

    “但我喜欢他,我没办法骗自己。我知道我们都还小,很多事情看的不是很明白,可至少感情是真挚的,来到新华我是幸运的……”

    她说着,我听着。戈瑶,你与我是那么的靠近,我伸出手就可以给你拥抱,告诉你,我的眼神中其实并不只有了解呀。

    可我不能。因为她喜欢的人是予辉,我的哥哥,他是焦点,是骄傲。就像她说的:他是最优秀的。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好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真心为她做些什么,而又实在后悔刚刚问的那句话,因为它会给我带来心灵的灾难,让我开枪。“我帮你说吗?帮你告诉他…你…的心意?”但我情不自禁。

    就这样,我们达成了一致,我来问予辉的心意,同时,对她的感情被我密封在阿尔戈斯的身边。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种滋味就像是小腹上中了一箭,酸痛难忍。而在不到半条街的路程里,我却要把它拔出来,再用淌下的鲜血把它染做鲜花,送给她的最爱。

    这半条街,好长……

    回到家,本已精疲力竭的我,一见到予辉又马上来了情绪,可是看着他面对电视那聚精会神的样子,事情就被我一直按捺到晚上。

    “哥,有件事和你说。”

    我来到“他”的房间,过去也是“我们”的。

    “今天我见了一个人。”我说。

    “谁啊?戴俊臣?”他漫不经心。

    “你猜的到吗?是戈瑶。”我语气加重。

    “啊?我说怎么放下电话你就出去了呢。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怎么了,你的心事和她说了?”他很认真。

    “什么心事?我哪有心事?”虽然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那天从球场回来的路上,已经不打自招了。我只有强辩,我想这是我最后的尊严了,“她说喜欢你,我这回是说客。”

    出乎我的意料,予辉笑的很厉害,不常见到他这样的大笑。我和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当然除了她与我握手。

    片刻,予辉长舒了一口气,从未见过他叹气,这是第一次。我问他的心意,他的回答非常肯定,不可以!按他的原话说就是根本不可能。我莫名惊喜,但还是要问:“你喜欢她吗?这么漂亮的女孩?”

    “不能说不喜欢,她很漂亮,是一眼看上去就会惹来一阵惊艳的那种。但这种喜欢……程度不够吧。别伤了她,交给你了。”他冲我挤了一下眼睛,那种神情让我感到非常踏实,好象心生出万分感谢。这,也是第一次。

    “不说了,聊聊别的。”他说。

    我说:“那就聊聊菲菲?”我们都笑了好久。

    就在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好长时间。天地万物,浑沌轩辕。我恍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很了解予辉,或者说从那晚之后,我才开始对他有了真正的认知。第一是心中的那片净土,他的心灵世界是那么的纯净,纯净得像没有一粒尘埃,流水泚泚,大鸟皬皬。第二是他还有一种好强的正义感,他不愿意任何人受到伤害,他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来手仞罪恶。第三是他的胸怀好宽阔,不会仇恨任何人,哪怕是使他遍体鳞伤,也会给他们安抚。这,尤其让我愧怍。他的满腔澎湃着那么一股热情,是可以救赎一切的思想,是可以吸引一切的磁铁,是可以感化一切的火焰。他的爱是那么广大,那么深奥,令人甘心堕落在他描绘的现实或虚幻之中。予辉,你是那么深不可测。这使我不得不承认——至少在现在——崇拜逝去,距离的蓓蕾,孕育而生。我心情的黯然,原因竟不是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而是在我的欣然接受。我仿佛被一头公羊顶进了灌木,浑身有的是戳伤的深痛和划伤的酸痒,总之,是忐忑不安,浑身上下不舒服。

    平时,我一有什么别扭,就和予辉说。但是这次不行了,我开不了口,好象这些话一旦说出来就和枪毙差不多。我趴在窗台前对着那面红墙琢磨,想到了戴俊臣,因为在我们这一群朋友中,只有他认为我是方予凡,而不是“方予辉的弟弟”。于是,立刻打了电话,约好明天相见。

    除去小胡子李天昊,戴俊臣的家是我们几个伙伴里离市区最远的,风景则是最秀丽。家住建国大道的他,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小溪流淌,绿树红花。说是地下有温泉,所以水不结冰,草木不冻,加上社工的细心照料,让这里的景色四季如春,颇有一番滋味。而大片的竹林和枫树林让人犹感诗意,想在工商业至上的墨苓城找到如此的居住环境,难上加难。

    让我对建国大道最情有独钟的是它的水晶瀑布的建造设计,高达三十米的水晶墙成海浪形向左右延展,凸雕的六匹硕大的俊马若隐若现,好似欲穿越帘壁,腾空跃起。它们形态各异,神采飞扬,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古时的昭陵六骏。整个幕墙全为水晶木墙,棱角之处,被清泉击打之后,于日光照耀下闪耀出似钻石的光芒。滚滚泉水从绝壁而下,滔滔不绝,坠落到马背之上,即飞溅出夺目冰剑,气势非凡,池塘水雾弥漫,实为盛景。

    每次只身来此,我都会有一种亲切感。母亲说我是水命,江河湖海都是我的亲戚,佑我一生。而在水流的形式,我最喜欢的就是瀑布,十七年来,我只出过一次远门,就是黄山。但在这个城市,虽说少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势,但多了些“共看玉女机丝挂,映日还成五色文”的情趣。

    在欣赏胜景、陶醉螟蛉之时,戴俊臣冷不防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差点把我推下池塘。

    “喂?怎么这样?要谋杀自己兄弟,是要被世人唾弃的!”我紧皱眉头冲他说。

    “哎呦,谁是你兄弟来着?又没烧香磕头,笑话。噢,对了,咱们可算得上不打不成交的兄弟。”戴俊臣先是说完转身就走,随后又停住脚步,随风飘来一句:“我家有新鲜的蛋糕和奶茶,是“好利来”的,为了表达我们的兄弟之情,可以请你吃,愿意跟来就当是立了投名状!”

    我来到了他家,是一套很有个性的三室一厅,厅小室大。三间居室分布在一边,像是部队的宿舍。阳面的房间,建筑材料为三层加热碳板,落地的推拉大窗都是由碳塑材料包裹,这样的建筑在我们这儿只有恒大建筑公司才能做到。冰箱是嵌入式的,这在当时确实少见,可以说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成套设计。戴俊臣取来了蛋糕和奶茶,我俩席地而坐,边吃边促膝神聊。

    “暑假都过去一大半了,你还有什么安排么?”我说。

    “还能有什么安排,作业一大堆,尤其英语太多了,光是卷子就三十张,还让不让人活了。”戴俊臣像是憋了五百年,终于找到了能倾诉的对象,如火山爆发,不平之气顿时喷涌而出。

    “别着急,尽管玩咱的,哥们儿我到时准有办法。”我拍着胸脯说。

    “你?什么办法?还不是找你哥帮忙抄?”戴俊臣很失望地看着我。

    “怎么?你不稀罕?”

    “不是不稀罕,是稀罕不起。家里大人说了,卷子要盯着我做,每天英语、数学、物化学各一套。电视、游戏都别想了。我爸今天出差了,要三四天才能回来,不过临走时还给我留了作业,回来时要检查的。昨儿个我兴奋了一晚上,也愁了一晚上。”

    “唉,苦命的娃啊,兄弟我同情你……来,干了这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一手拿着蛋糕,一手举着奶茶杯相敬。

    “还是兄弟你,要不说咱俩投缘呢,行,要喝咱就喝点真格的。”说着,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直奔厨房。不一会儿,抱来四听啤酒放在地上,接着又坐到了我的面前。

    “来来来,瞧瞧人家李白,一天喝三百杯酒,什么愁不愁的,都随风去也……”他说着说着自己唱起了不知从那学来的小曲儿,难听得很,接着掀开易拉罐,把酒猛往嘴里灌。

    我赶忙拦住他,疑惑地问道:“怎么你还真喝?”

    “我总一个人喝,赶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他推开我的手。

    “谁?”我问。

    “他!我爸戴清风。”能听的出来,满是怨气。转眼间,一瓶啤酒进了他的肚。

    “你妈妈呢?”我问。

    “不知道。”他说。

    “你和你爸有什么矛盾吗?似乎也没怎么听你说过家里面的事。”我尝试着询问造成他酗酒的原因。

    他只是莫名其妙的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没有正面搭理我。我知道劝不了他,也不能陪他喝,就站起身来,到处溜溜。

    来到了一间卧室,看摆设布置应该是他父母的房间。宽大华丽的结婚照挂在洁白的墙上,上面的男女主角已经不再年轻,好像是婚后补照的。想想也是,我们父母恋爱的年代照相技术和设备都是落后的很,甚至在我出生以后的一年里都没有在照片上见过真颜色。那巨大的相片挂在临靠大床的墙上,这张床的模样和我家的很相似,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显得比我家的要大上去许多,很空闲的感觉。与床脚相对的地方摆放着的是梳妆台,上面收拾的很干净,没有一点尘土。这屋子里的一切显得很平静,从刚进来时,就有这种感觉,但却又说不出哪里让人感觉空荡荡的。我曾试着去观察家具摆放的不合理,也曾寻找本应拥有,但缺失的物件,像个侦探似的趴在地板上寻找什么古怪的痕迹,却一无所获。一切正常的非常平静,甚至空虚。

    我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蹲在戴俊臣跟前。面红耳赤的他嚷嚷着还要啤酒,我当然不能依他,便把他拉带拽抬上了沙发,随后把满地的狼藉清扫了个干净。我在厨房刷盘子的时候,他打开了电视机,似乎又打起了精神,他和我说着什么,但电视里发出的嘈杂让我听不清他的声音,我尽快忙完手里的活去陪他。

    “喝醉了吧?傻瓜,和笨蛋似的。”我坐在他身边说。

    “我?醉?没有!”他手里拿着遥控器,紧紧的不松手。

    “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说,但憋着又很难受。”我想从他那里证实我对这间屋子的感觉绝不是空穴来风。他连续点头和我示意“好!说吧。”

    “我觉得……你家挺好的。但是……有些冷清,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要是让我晚上一个人睡在这里,不是失眠就是做噩梦。”我也许在语气上重了些。

    他看了看我,笑了。站起来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抱出来一摞相册放在地上,接着他把我招呼过来。

    “看!这是我妈。”他嘴里的酒味儿特别难闻,我一边躲着他,一边瞧着照片。那是一位很美丽的女人,长头发、大眼睛,十分善良的样子。

    “瞧这儿,还有呢,漂亮吧?”戴俊臣说。

    他来了兴致,我也跟着他继续往后看。照片并不是很多,十六开的册子,仅仅四页,后面全是空白。可他却一张张的,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沉默了片刻,随后往客厅书架上的相框指了指,我跟着他的指引,走到了近前。

    “这是我爸,一个北大毕业的博士生……”这样的介绍让我对他的父亲生出几分敬意,只是戴俊臣显然不如刚才谈到他母亲时那么兴奋。在我的眼里,那是一位斯文的男士,透过薄薄的镜片可以看到一双有着俊彦才思的双眼,这样一个看上去南金东箭的人,却没有半点学者的傲气,和蔼的很。戴俊臣的父母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对,这样的家庭也应该是温馨而有逸趣的。

    “你不是问为什么我家里空荡荡的吗?我告你说,少的就是她!他们俩离婚了,在我八岁那年……”戴俊臣把相册合上,死死地压在胸口。

    我不知怎样回答,只觉得浑身热得发烫。

    一分钟之后,他开始抽泣,我不知所措。

    “他们总打架,我妈妈每次都被他打得浑身是伤……我记得有一次……都是血……”戴俊臣无力的说。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有些气愤,有些激动。

    他啜泣的声音让我的鼻子酸酸的,他声音颤颤的:“他……他一直打她……总打……呜……”他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我同情的说:“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我只能这样安慰他,自己也已经泪水潸然。我心疼得厉害,却只能看着他、摸着他的头、握着他的手。我向那男人的照片望去,心里不是滋味。看着被戴俊臣压在胸前的相册,双眼木然,抬头看看天花板,是想重现着在这间屋子里曾经发生过的,却又不忍联想到什么。我就一直陪着他,用手在他背上帮他顺气,希望让他感觉到点儿温暖,渐渐地,哭泣的声音停止了,他睡着了。我把毯子跟凉席从房里拿了出来,把他挪了上去,又给他拿来了毛巾被,盖在肚子上。我坐在地上,靠在沙发旁,没过多久,也睡着了。

    我第一次深深的感到一家人在一起是那么的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俩都醒了。“今天谢谢你了,予凡……本来说好听你侃大山的,我却哭诉了一番。”戴俊臣说。

    “没什么,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找你玩。”这样说,是我认为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的必要了。

    “你很幸福,我嫉妒你,你真的幸福……”他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眼睛温热的看着我,如同是在墨色的夜空中见到了如雨的星陨。

    “嗯,我明白了。”我点着头应着他,?我想我真的明白了。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公交车里,虽然有空调,但我还是躲过司机师傅的视线偷偷地拉开半扇窗子,因为我想吹吹风,很自然的风。我想回家,回到那个让我熟悉,给我温暖的家。那天的夜,我睡得很香,予辉在隔壁朗朗的读书声也没能打扰我,只觉得是阵阵悠扬的歌声伴我入睡。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快十一点,醒来后,我很清楚地告诉自己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吃早饭——因为马上就要开午饭了。也不是洗漱——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和戈瑶定的十一点钟联系,因为是周末,父母都在家,所以电话只有出去打。我很着急,怕她等,我几乎是飞出去的。

    还是那棵苍天大树,还是那座电话亭。想必是要和周围的建筑相和谐,所以这座电话亭做成了15世纪英国式的风格,不仅有全铜的外观,刷上朱漆,就连电话都是圆盘拨号的。说实话,每到月光淋到它的身上就会让人联想起柯南道尔或是克里斯蒂小说里的情节。这天,它就**在高悬的日头下,腥红的颜色也收敛了许多。它的身体还是微微烫手,我小心地把门拉开,里面还残留着让人难以忍受的闷热。我拿起听筒,喘了口长气,拨转了号码。?很快,那边传来戈瑶那甜美的声音:“喂?”

    “戈瑶?我是予凡。”这时我的气息马上平和了下来。

    她没有和我打招呼,象是要从我的嘴中得知审判的结果。我临走的时候,予辉再三嘱咐要说的委婉,这我自然知道,满口答应。可此刻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嗫嚅的厉害,要知道话说出来就一定会伤心,无论怎样选声设色,琢句研词都是无济于事的。被拒绝,那是多么的可怕。

    “这两天家里挺忙的,我还没时间和他说。”我骗了她。

    “哦,要是没说就别说了。”

    “你生气了吗?我一会回去就问……”

    “没有,真的不必了。我可能太急了,他好像也没太注意过我。时间过的越长,我越是不敢面对……”

    “怎么会呢?他觉得你很好呀,他说过你很漂亮。”

    “真的吗?”

    “嗯……当然,他总说……总是说呢。”

    我在干什么?是在帮她,还是要把她害的更惨?予凡啊予凡,你可以拯救她吗?我真的不能把实话讲给她听,不可以,天哪,她会哭的。或者……我没有资格说或者。我要辛苦一辈子也不能掩盖予辉的优秀,那根本是不能替代的。

    在不到十分钟的交谈过后,我们约好,两天之后再给她电话。

    那夜,我的天空没有光亮。坐在窗前默默想了很久,本以为这张大窗可以给我好多提示,可一有头绪,就被黑夜无尽吞噬,就如鸿鹄之鸣而入廖阔,一去就了无音讯。隔壁的予辉没有动静,我想他已经睡了,他一定认为事情解决了,所以才睡的那么深沉,连我心跳的那么厉害都听不到。在予辉的心里,这算不上是件多大的事儿,也许在戈瑶的心里,得到答复后同样不会伤心太久。可对于我来说,就如同和一场暴风雪较量,吹得我不能呼吸,全身疼的厉害。

    那段时间,我没再向予辉提起戈瑶的事儿,是因为他相信我解决了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的问题,就跟他相信自己一样。

    就这样,面对戈瑶的天真,我乐此不疲地编造故事有一段时日了。不过,伴随着戈瑶在听筒另一边越发地满足与依赖,沉沦在寂寞海洋中的我却找不到出口,我觉得自己像趴在一块儿破木板上,漂到哪儿算哪儿。

    每个约近夕落的下午,我都按时来到那个电话亭,把前一天晚上编好的故事讲给她听,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钥匙不停的在电话上划着她的名字。她的笑声始终那么清甜,那么可爱——这让我好满足,又好心慌。满足是因为我能感觉到听筒那边的她,笑容如山梨花般灿烂;心慌是由于我带给她的快乐则是说谎的故事。街道能披上尊贵的金黄色是因为阳光施舍,无论怎样,那都是我记忆中最美丽的一段黄昏。

    一转眼,十多天过去了。

    今日家里的冰箱仿佛比平时大很多,但里面藏的东西却少得可怜,只剩下唯一的一瓶可乐,如此善良的我怎忍心打它的主意?放弃了寻找凉爽,独自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摆出大字型的招牌睡姿,望着通天的屋顶那巨大的水晶吊灯,想起了戈瑶,想起了她那脆弱迷人的眼睛,在梦境与现实中充斥着对我的信任……

    这天是那个暑假里最普通的一天,伴着暮色,我又来到那个电话亭。从里面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街上的行人,非常的清楚,今天他们好像也都在看我,可能是在想:怎么每天这个电话亭都有这个家伙?

    今天的故事是“予辉对我说梦里梦见过她,还一起去海边捡螃蟹……”为了把故事讲的精彩,我复习了好久,是我最得意的一段了。我熟练地拨着她家的号码,过了很长时间,终于通了。

    “瑶瑶,我和你说,可不要让他知道哦,他昨晚做梦来着,还……”

    “谢谢你,予凡。”

    为什么?我好纳闷,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不用啊,我和予辉是兄弟,咱俩不也是好朋友吗?看到你和予辉高兴我也高兴,不用谢啦。我还没讲完,你别插嘴,说到哪了……”

    “予凡,我今天不想听他的故事了。”

    “哦?”

    “我想听你的故事。”

    “我?别逗了,我有什么好讲的,还是接着听我说吧,后来你猜怎么着,你被那只螃蟹夹住了,予辉急得不得了……”

    “予凡,你是个好人,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我意识到是东窗事发了,即刻变成块磐石,立在那儿,久久无语,当时的我仿佛能看到她那双脆弱而迷人的眼睛,在梦境与现实中表现着对我的信任。

    “我,那个……”我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一会儿,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切切的声音……“我们第一次通话时你就骗我,对吗?”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接着她尽量保持着声音的连续,不让抽泣破坏了她发言的权利。“怎么不……不早点儿告诉我呢?为什么啊?说句话好吗?”

    她哭了,泪水顺着电话线一直蜿蜒到我的手心。“我……”予凡!你要说什么?她不会接受你,你有你的那扇窗,你有你的电话亭,足够了。

    “告诉我一切。”她很坚定的说。

    面对她的质问,我再也不能回避了。真相,就像借给修普诺思的祭器,我想是要取回的时候了,不必在乎结果的残酷,因为我正在以最残酷的方法去伤害一个无知的人。解脱,也许就在残酷到极点的背后,我决定用肩膀去支撑起这样一个由我自编自导自演的舞台。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伤心,我那时问了予辉,其实他是说……”我准备继续时,戈瑶打断了我。

    “予凡,你不用告诉我他说过什么,因为我现在有更想知道的东西。你喜欢我,是吗?”她的语气咄咄逼人。

    “哪有?哪有?我才没那么想过呢,咱们是好朋友嘛。你总爱瞎想……”这时我手中的电话线快被我揪断了。

    “不想和我说点儿什么吗?”她的声音转而是微笑着。

    “没……没有啊,真的没有。”我在极力掩饰自己。

    “嗯,那好吧。我也希望你能快乐……予凡……”

    “什么?”我假装不懂她的意思。

    “……再见!”她很坚定。

    “再见……”我有些迟钝。

    夕照已经笼罩大半座城,我就恰巧踩在那片阴暗的边缘,看着我的影子一点点的消失,消失在蒙蒙昏暗之中。

    走出那座电话亭,好远就望见一棵梨花树,它好孤独,长在无人问津的道边。梨花开的正香,却经不起一阵阵短风的缠绵,睘然落地,又被一阵长风卷起,送到我的口袋。我带着它,告别了那支潮湿的话筒,向夜色投降

    天蓝蓝的,像是和大地诉说着她的翛然。树枝轻曳,仿若听到萨尔萨的响起。鸟儿悠闲地唱着歌,落在电线杆上,排成一列横队,像是和人们请着早安。我被它们吵醒,从大战变形金刚到摇身一变成方予凡,真不甘心!不过一想到朋友们一会儿池边的相聚,又激动得赶紧从床上跳下来,钻进予辉的屋里,吵吵嚷嚷催他快起来跟我一起洗漱。

    “要不是爸爸临时变卦,一家人去游泳本是挺好的。”牙刷在他嘴里七上八下的,说的话也是努努囔囔:“不过天昊他们能来,也是不错。”

    “是呀,苏美和张释这两剑好久没合璧了,真是期待她们珠联璧合的表演。”我飞速清洁完毕个人卫生,等装待发。

    前两天,父亲从公司拿来几张游泳票,计划一家人去消遣娱乐一天。后来说公司有急事,母亲也要去照看奶奶,大好的计划就这样泡了汤。父亲不想让我们哥俩太过失望,就又多拿来几张票,说是让我们约上几个同学一起去。就这样,我们哥儿俩,戴俊臣、张释、天昊、贞贞、苏美等相约来到了城里最好的游泳场馆之一,有着“天池”美誉的水晶游泳馆。

    四四方方的一个樱桃红色的建筑,不知道涂上了怎样的材料,看上去显得既鲜艳又不刺眼。周围被浓郁的橡果树环绕着,红色和绿色构成了它的主色调。拥有5000万平方米的游泳馆完全是按照奥运级别的标准建造的。太阳能的利用、水资源综合利用、先进的采暖空调系统,以及控制系统和其他节能环保技术,让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感觉非常舒适安逸。早些年,父亲的公司还不是太忙,总会在下了班约母亲一起到这里来锻炼。不过,由于门票价格的限制,平日的人流不是很多,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清早,更是人迹罕至。

    待我们几个在门口见了面,追追打打的往里走,那可真是叫个闹。不像开学的时候还知道在老师面前收敛,全都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像是石头记中的那些哭闹种儿,咿咿呀呀的让人不得安宁。多亏是在这里,换作他处,非让工作人员撵到大街上,永远不许进来。

    “谁的主意来这里?”张释说完,看了一眼苏美,那是一种特别的眼神,让熟知的人瞅见便觉蹊跷。

    “方家兄弟呗!”苏美回应他。

    “是他们请客?”张释故意问。

    “反正我是没带钱出来,临出门时和家里说:‘认识方家这样的两兄弟,真是幸福呦,’哎……”。苏美抢一步上前,站到我和予辉中间,把胳膊搭在我俩的肩膀上,脚在空中悬着荡了几下才放下。

    “双‘贱’来啦!快跑啊……”戴俊臣拉着我,双手在空中做着夸张的动作。

    “哦?双剑又重出江湖,定有大事发生!”我故弄玄虚,假装用手做出捋胡子状,若有所思。

    “这大事可是指的今日的水中大战?我可是很期待呢。”贞贞说。她竟然也蹚上了这浑水,这在平时可不是常见,知道她今天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想必是在水中有着极深的功力,或许也是个练家子。

    我和予辉五岁时就开始专业老师的训练下学游泳,后来因为他得了中耳炎,就不学了;张释也说他能潜水,但我不老信的,因为在我看来他那大肚子只能当作救生圈;戴俊臣从小学起就是游泳队的,去年还代表学校拿过全城中学游泳比赛高中组的第三名,是健将级的水中好手;天昊说他在老家时,总去池塘里摸鱼,不过那似乎和游泳没什么关系;苏美她父亲就是体工大队游泳队的总教练,叫什么名字我记不清了,但她总是强调虎父无犬女……。基于以上所述,我们都向贞贞投去了及其不屑的眼光。在通往更衣室的长廊里,大家纷纷摩拳擦掌,各自怀着鬼主意。

    “还有我呢!等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站在了我的身后。熟悉的声音让我猛地回头,戈瑶看着我微笑地说:“嗨!方予凡。”我能读懂,她强调“方”字的原因。

    她今天的装束和那几次见面截然不同,粉红色的背心、白色的网球短裙、天蓝色的运动鞋、一顶咖啡色的棒球帽,再加上被她梳起的乌黑长发和在阳光下白皙得刺眼的皮肤,让我不得不转过头去制止我愈来愈快的心跳。见状,她跑到苏美前面,指着我调皮的说:“姐……你看他,不搭理我。”原来,苏美告诉戈瑶今天我们的活动安排,问她想不想参加。起初戈瑶有些犹豫,但思虑再三后,还是追赶苏美的后面来了。

    “谁说我不理你了?”我有点不知所措,但在别人眼里就是急赤白咧。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张释凑了过来,“好啦!咱不能这样一见面就吵架,团结还是有必要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高手云集的时代,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不是人人都能抗得住的。我们要做到三点:第一是团结,第二是团结,第三还是团结!鼓掌……”?当嘘声响起之后,我们分别走进了男女更衣室。

    我从更衣室出来,恰巧戈瑶也刚好走出女更衣室。我们俩相对注视片刻没有说话,都只是冲对方莞尔一笑算是再次打了招呼,一同向泳池走去。

    “予凡,给你钥匙牌。”予辉从后面赶来。原来我这个小迷糊忘了拿更衣柜的钥匙,我接过钥匙牌链套在手腕上,冲着戈瑶不好意思的咧了一下嘴。

    戈瑶连看我都没看,直径奔前走。予辉并不知道戈瑶此时的心经,与平日一样喊了一声“瑶瑶”。

    戈瑶下意识停止了脚步,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大方的回答“予辉”,然后这才看了我一眼,像是同时跟我们哥俩说:“你们俩谁的水性好?”

    “当然是予辉了。”?不等我们张口,早已在泳池边等我们的戴俊臣抢着回答。

    贞贞动作比较快,她早就在泳池里正和天昊用手拍打水花对冲。见我们来了,就冲着岸上的我喊:“予凡快下来,帮我干掉他!”天昊却冲着予辉喊:“你们哥俩都下来我也不怕。”

    这时张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在贞贞的身后,突然用右手手掌冲击着水浪打在毫无准备的天昊脸上。天昊赶紧转身逃脱,还一个劲的喊叫:“不带这么玩的,搞突然袭击。”

    张释和贞贞哈哈大笑,显然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这个热闹没有我是不行的,天生就好热闹,我在泳池上面,几步就赶在水下的天昊前面,“扑通”?就跳下泳池,冲着天昊就是一通单掌击浪?。天昊双手捂住脸转过身背对着我,张释和贞贞借机追过来猛攻天昊,直打得他一个劲的求饶。这时,又见爱抱打不平的戴俊臣见义勇为,帮着天昊回击我们三人的围攻,嘴里还不停的嘟囔:“让你们欺负人,三打一个不公平。”

    戈瑶漫不经心地坐在泳池边上看着这场激烈的水战,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予辉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没有下水参战,而是坐在了戈瑶旁边笑看江湖。此时,二人没有交流,在我看来很是别扭,但予辉不晓得,戈瑶的确不自在。好在苏美来了,坐在戈瑶另一边,两人一边交头接耳,一边用四只脚打水花,算是解了戈瑶心里的围。

    一切都是蓝色,美丽的蓝色。?在英语中,蓝色有忧郁的意思。

    我游了一个来回,看到予辉和苏美双双跳下泳池,又同时用自由式的泳姿并排前行。

    我玩了一会上了岸,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塑胶地板上,一步一步地向戈瑶走去,有一些兴奋,但却是以沉重为代价的。岸边只有她还坐着,用双脚打着水花,挑打起来的盈盈烁烁绕在她的身边,把她装扮得貌似个会舞蹈的精灵。

    “不见了笑容啊?”我看着水浪波澜,对戈瑶说。

    她转过头,双脚却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不过频率低了些许。

    “累了啊?”她的眼睛里满是黑寂,让我不敢索取哪怕一粒晶莹。

    我眨了眨眼睛,绷紧了嘴唇,点着头在池边也坐了下来。戈瑶没有话,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四只眼看着水池里的他们。

    在不远处,大家在水里追闹着,张释拽着戴俊臣的胳膊,予辉潜到水底似乎是等着吓唬谁。

    “你去接着游吧,别陪我在这坐着了。”戈瑶的话像是有意打破沉默的气氛,我也正好有个台阶下。“那好,你也下水游一会吧。”没等她回答,我只身又跳进水里。

    我漂浮在水里,享受着身体与水的相容,水平线与肌肤的相织,让我觉得像是无边的薄刀在极享受的切割着我的身体。我尝试着使自己完全的沉浸在这一幽碧蓝之中,一秒,五秒,三十秒……

    不知过了多久,戈瑶游着蛙泳从我身边划过,双手合十向前冲顶,然后在双臂的带动下向左右分展压水,同时双腿带动双脚收缩,然后用力蹬水,一连贯的舒展动作像极了一个专业游泳运动员。其实,她的身材真适合当一名游泳运动员。我十分羡慕地看着她从我身边游过,然后,我不自觉的在她的身后也用蛙泳的姿势跟随游了两圈。

    她好像知道我在身后尾随,便把速度慢下来。我也明知她是在有意等我,我们心知肚明的停靠在池边。同一个动作,站在水里,用手划着水,对视着,还是没有话,大约都想说话,可是十几秒过去了仍然是话到嘴边口难开。干脆又用同一个动作调剂此时的心态,佯装看远处,像是在寻找水池游戏的他们。

    “我上去了,换衣服去,不想游了。”说着,戈瑶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动。

    “哦,”我下意识回应了一声,但不知再继续说什么。

    “表面看你挺精灵头的,其实也是个木头。”戈瑶真的上岸了。

    我似乎知道她是在赌气,生气,呕气,尤其她手扶梯子踏上最后一登台阶,侧身看我的那一刻,那眼神就像一把刀子戳在我心里,我不知所措之后还是不知所措。

    大家换了衣服走出游泳馆,戴俊臣、贞贞、张释、天昊、苏美跟予辉还在兴致勃勃体会着泳池里的游戏。尤其是贞贞意犹未尽的冲着予辉说:“下次什么时候还请我们来?”

    予辉只是笑着看着她,天昊插嘴说:“美的你,还来?你当予辉是大款呢。”

    苏美问戈瑶是回家还是逛商场?戈瑶说想回家。苏美说:“那你先回家吧,我和贞贞去商场溜溜再回家。”于是,大家各自分开走了。予辉问我是否回家,我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戈瑶,予辉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就跟天昊他们走了。我紧捯几步赶上了戈瑶,说“我送送你”。

    “噢。”戈瑶既没有表情,也没有拒绝。于是,我就滔滔不绝地跟在她旁边东拉西扯侃不完的话题。一会聊菲菲出国的事,一会又白唬我和予辉以前学画画的那些有趣的故事。戈瑶偶尔微笑一下,且没有插一句话。其实她根本就没想回家,漫无天际的往前走,不知不觉走进了五大道。

    著名的五大道处在城中心,是一个以由南向北并列着的马场道、睦南道、大理道、常德道、重庆道这五条道路为主的一个街区的统称。以“马睦大常重”为主的这个街区,是迄今全中国保留最为完整的洋楼建筑群,五大道拥有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建成的具有不同国家建筑风格的花园式房屋两千多所,建筑面积达到一百多万平方米。其中最具典型的300余幢风貌建筑中,英式建筑89所、意式建筑41所、法式建筑6所、德式建筑4所、西班牙建筑3所、还有众多的文艺复兴式建筑、古典主义建筑、折衷主义建筑、巴洛克式建筑、庭院式建筑以及中西合璧式建筑等,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苑。外文名称The?Five?Majo

    A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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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60年清朝**将这里划为英租界。1911年辛亥革命后,许多清朝皇亲国戚、遗老遗少及许多富贾巨商、各界名流、红角、北洋**时期的要人也曾在此留下过足迹。一些北洋**内阁包括总统、总理、总长、督军、省长、市长等各界名流人士百余人下野后在此寓居,力图东山再起。五大道成为“国中之国”是因为社会与朝政更迭变幻,租界成了政治的避风港,而且这里的地理、交通与海关之利,充满了商机。

    此时的我就像个导游,边比划边向戈瑶显摆从予辉那趸来的历史知识。戈瑶这时也被我的口才所迷惑了,一直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我越讲越来劲了,以至于手舞足蹈起来。

    五大道作为租界,市政园林和民居建筑的典型代表别具特色:第一,它形成了姿态万千的西式建筑群体景观;第二,建筑的私密性构成了深幽寂静的街市风格;第三,近代许多政客买办、达官显贵居于此。五大道历史上曾是英租界的“墙外推广界”,地势低洼,后被填平,各国建筑师纷纷在此建造房屋,五大道的地名也有三个特点:一是独立宅邸多,里巷数量少,而名人名楼概以门牌为标识,不另命名,不设匾牌张。二是街巷通以“里”为主,“胡同”之名在这里已销声匿迹。三是出现了“别墅”、“村”、“坊”一类公寓庄园的通名,如:马场别墅、安乐村、育文坊等。特别原英侨学者达文士居住的小洋楼,称“达文士楼”,这座典型的西班牙花园别墅是五大道上最早的建筑。

    “嘿,哥们,是予辉还是予凡?”我正讪的起劲,突然被人打断,定睛一看,是霍子谦迎面走来。

    “学长,我是予凡。”我当着戈瑶的面尽量做出待人有礼貌的姿态。

    “予凡,”霍子谦狡黠的冲我一笑,拍拍我的肩,用眼瞟了一下戈瑶,“这美女是……?”

    “我同学的妹妹,我们也是刚遇到。”我这是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不靠谱的话,而且对戈瑶来说很不厚道。戈瑶用两眼疑惑的看着我,不理解我为何要说瞎话。

    霍子谦根本就没在意我说什么,只是***的盯着戈瑶,不停地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吧,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让人感觉很不自在。戈瑶下意识躲在我身后,我本能的用胳膊护着她。

    “予凡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这小妞好漂亮。”霍子谦甩了一下长发飘飘的头,直勾勾的眼神在搜索我身后的戈瑶。

    真流氓!我对他的这种做派心里很是气愤。“学长,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我想赶紧离开他,为了戈瑶。

    “别介,刚见面就走,不应该吧。”霍子谦挡在我们面前,“我还没有报答你们哥俩那天为救我的兄弟,两肋插刀的大恩大德呢,这样吧,我请你和这个美女去前面的玉华台搓一顿。”

    “我想回家,”戈瑶用手拽了我一下衣角,胆怯的对我说。

    “你少插嘴,老爷们之间的事女人别挡着。”霍子谦曲解了戈瑶的意思,他以为戈瑶是在阻止我与他继续交流。但是,他对戈瑶的态度让我极为反感,我立刻转变了刚才对霍子谦的那种佯装恭敬的态度,眉头紧锁,嗓门提高了八度:“你干嘛?”

    “我就看不惯被女人捏的团团转的男人,”他的表情显然是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看来你是真不给我面子了?我再问一遍去不去?去,就是哥们,不去,咱们就掰脸。”

    我很清楚他这是给我下最后的通碟令,要是没有戈瑶在,也许我就好汉不吃眼前亏,顺驴下坡也不算怂。但是,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吼戈瑶,也是给我下不来台,况且我也不能在戈瑶面前认怂吧。我提起丹田气,强硬的回绝他:“不去。”虽然,我知道霍子谦的门道厉害,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时说一时吧。

    “好小子,还敢跟我较劲,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霍某人的背景。”他说着话,手就上来了,我用胳膊挡住了他扇过来的巴掌。又怕伤着戈瑶,回手推了一下她,示意她躲远一点。就因为走神了一秒钟,被霍子谦的脚踹到了肚子上。我从不主动着惹人,但也不是吃亏的孬种,我倒退了几步从新站稳后,向霍子谦猛扑过去,我们俩瞬间就打成了一团。

    戈瑶除了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丝毫没有一点办法。好在五大道城管执法人员巡逻到此地,不由分说强行把我们拉开。

    霍子谦见我没有服气的样子,他平日里的霸道神气也减弱了几分。他用手捯了捯自恋的长发,掸了掸花格短上衣,对我仇视着瞪了瞪眼,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冲吓坏了的戈瑶,手一指,吼道:“就是因为你坏了我们哥们的交情。”

    霍子谦走了,城管执法的撤了,围观的人群散了,只有我和戈瑶面面相视,我强笑地看着她,她抽泣地看着我,就这样,为了平息她受惊的心情,我牵着她的手安抚着走出了五大道。

    天色渐渐灰暗下来,一路无语。到了她家的楼下,天已被乌云完全遮住了,没有了月亮,没有了星星,但楼栋里家家户户的灯光透过玻璃窗越发显得明亮。戈瑶突然抱住了我,这是我第一次被女生约束,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出现许许多多的人物,予辉和菲菲、张释和苏美,我想起了程莹……

    “戈瑶,戈瑶,”我试图唤醒她,“上楼吧,苏美肯定在家等你吃饭呢。”我把她的手移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微笑的劝道。

    戈瑶没有在固执,用小拳头轻轻的捶在我的胸口:“你可真讨厌,”说完就转身跑向楼栋口,又回身冲还在傻站着的我,给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这夜,我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