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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场突发的战争眼下给董知瑜带来过任何不算坏的影响,那恐怕就是她与叶铭添的事情。
原本叶家二老都已经开始打包准备南下给准儿媳瞧病,这么一来便搁浅了,身为军人,叶铭添和其他伪政府的军官一起整装待命,今天还在玄武,明天就不知道要被派到什么地方去。
叶家二老在山东待着,早就快急上了火,老家里可没听过谁家姑娘还没出嫁就查出个不孕症,即使有哪个姑娘看着身子骨不好,婆家也做好了找二房的打算,可自己这准儿媳倒好,大大方方拍出一张不孕证明,还放话说要么悔婚,要么一条道儿走到黑。
叶家虽然不止叶铭添一个儿子,可他是长子,长子如果真生不出个娃儿来,下面也不好忙活别的儿子,再说了,就是不从延续叶家香火考虑,他们也心疼自己的儿子,一辈子和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在一起,到老来无依无靠,这可怎么办?
但老两口又确实喜欢这个姑娘,对方长辈也是知书达理的人,且看着有钱有势,自己也收了人家姑娘两根大黄鱼……这么左右一合计,又没了主意。
还是得等见着了人,瞧了病,才能有个进一步的想法,于是老两口又给儿子去电话,说暂时先拖着吧,但也不能拖太久,毕竟婚都订了,老是拖着不合规矩,亲朋好友街坊四邻都常常打听这事呢。
叶铭添约董知瑜出来一起午饭,只说眼下这局势父母暂时来不了,将来等稍稍安定了再来从长计议。
董知瑜见他这样拖着,心里是不乐意的,如果说原本她还对叶铭添充满了愧疚,有了那两次粗暴的对待之后,连做梦都想快点和他摆脱关系。可是一想到又要拖累他的父母亲……这桩假恋爱已经让叶家父母山东跑到玄武,玄武跑到沪都,人家可是当得真真儿的,眼下自己的一个谎言,又要牵动人家全家,毕竟两位老人是无辜的,这么一想,原先对叶铭添的那股愧疚全都转移到他的父母身上了。
“伯父伯母过来是要帮我治病吗?”董知瑜咬着下唇。
“哦,调养调养,总归有好处的,再说他们也想念我们嘛,想过来看看。”
“铭添……这病治不治得好是看不出来的,我不会去试婚,也不想难为你们,如果你们现在要悔婚,我不会怪罪你们半个字,我充分理解,之前给你们的也半分不会拿回来,权当给你们的补偿,好吗?”
叶铭添听她这么说,只当是她心里为自己的病感到歉疚,反而安慰道:“唉,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不说这些,还是等长辈来了再说吧。”
这一顿饭吃得推推搡搡,到嘴边的意思在对方耳朵里听着又是一番意味,董知瑜感到憋屈得很,和叶铭添在饭店门口分了手,一个人走在小巷子里,走到无人处,想到怀瑾,想到马修,想到叶铭添和他的家人……许是这些日子心里的担忧和憋屈达到了顶峰,她靠在一侧墙上,掩着面哭了出来,心里的种种像泄了闸的洪水,再也关不住,哭到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慢慢曲起膝盖,缩在墙角,哭它个天昏地暗,这是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发泄,任何人都参与不了,即便是怀瑾。
有人哭就有人笑,如果说珍珠港是一场赌局,那么就这场局本身来说,晦国赢得钵满盆盈。
一时间晦军在整个太平洋地区没有了美国强有力的舰队的威胁,而其他国家的军事力量对于晦军来说可以忽略不计,它在整个东南亚就像脱缰的野马,袭击了珍珠港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炸马尼拉、新加坡、香港,快速在菲律宾吕宋岛、马来半岛、泰国等地登陆。
晦国上下的欢庆喜悦在玄武城就能够感受得到,晦国兵在街头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早先维持起来的一点表面上的和平共处在这一特殊时期也被打破,街上到处是膨胀着帝国荣誉感的晦国鬼子,稍稍看百姓有些不顺眼,轻则拳打脚踢,重,比起几年前有过之无不及,如果说早几年他们对西洋人还怀有敬畏,这个时候则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洋人的教堂本是一方净土,现在都被晦国人烧得烧,抢得抢,昔日站在圣坛上体体面面传播福音的传教士,这会儿像猪猡一样被塞进卡车里,一起送去沪都。
汪兆明的内心有些矛盾,他希望晦国强大,又不希望它太强大。
最好是强大到能把自己扶植得妥妥当当,眼看已和渝陪、安平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再加把力,朗朗大韬一举在手,有军事实力,有百姓民心,到时候晦国再衰败,自己再也不用听它的,到那个时候,他可就是名副其实的汪主席了。
想到这里心上一惊,仿佛美梦初醒,对着面前一部公函叹了口气,狡猾的晦国人果然是拒绝了自己的政府扩军去南洋前线的请求,但是,话锋一转,可以允许怀瑾带两个师两万多人前去香港和东南亚战场小范围支援,以表达玄武政府对轴心国的鼎力支持。
两个师?汪兆明将桌子一拍,老子到了万里之外的战场上就不是两个师了!
怀瑾接到南下香港的任务是在香港保卫战打响了第八天,即十二月十五日时,彼时晦军已经攻下九龙半岛,并在维多利亚港和残留的英军展开对峙,晦军多次空袭香港岛的油厂、橡胶厂,岛内一片火海,主输水管道被破坏,岛内军民开始逐渐缺水断粮,围城战开始。
汪政府将她提升为中将,从忙于清乡的精锐部队“首都警卫军”里特别抽出一个旅,又紧急致电南方军,在广东及附近地区调集两个师的人马。汪给她两天时间准备,两天后搭乘专机到广州,“首都警卫队”的一个旅即日乘火车南下,到广东与大部队汇合,准备过深圳河南下香港。
从委派的那一刻起,晦军驻玄参谋总部就跟她约起了几场会议,汪那边找她密谈,意思是虽然晦国只允许她带两万多人,到了南边可以见机发展,投降的*和赤军要争取全数收编。
夜已深,筒子车在这空荡荡的街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怀瑾真的倦了,脑中却还在转动着这些事情。在她看来,这次自己带兵参战,政治意义远远大于军事意义,两个师在太平洋战场上能有多大的建树?无非是晦国人和汪都想让玄武政府代表韬国在轴心国里划上一笔,再有就是汪兆明扩充军队的小算盘。
刺眼的光束照亮了整条巷子,眼看就要到宅院门口,什么东西在光束里一晃,怀瑾一个恍惚,脚下赶紧刹车,霎时四周方圆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之后世界静了一秒,怀瑾坐在方向盘前,盯着光束照亮的角落。
却见一个纤细袅娜的身影往这边走来,手微微抬在脸前,挡着那刺眼的灯光。
怀瑾赶紧灭了灯走下车,顿时那阴冷的寒气直逼到骨头里去。
“瑜儿!”她将那个身影护在怀中,拿尚且温热的手摩挲着她的脸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在这儿等你。”董知瑜指了指院门口一侧的台阶。
“你……刘妈不在家?”
“在,可我想在这儿等你。”
怀瑾想要说什么却只径自微微叹了口气,“先上来,让我开进院子里去。”
等车停妥了,二人走进家中,刘妈早备了热姜茶上来,一眼看见董知瑜,“哎,董小姐也来啦,我这就去再倒一杯来。”
怀瑾看着董知瑜,眼中尽是责备和心疼,“去坐好了,这个赶紧喝掉。”说着把手中的姜茶递给了她。
董知瑜却只管呆坐在沙发上。
“你知道了?”怀瑾看她那个样子,便问道。
刘妈走过来将另一杯姜茶又递到怀瑾手上。
董知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睫,点了点头。
“董小姐早先来了一趟找您。”
“那是几点?”怀瑾问。
“哦,”刘妈回想着,“大概七八点钟的样子,是吧,董小姐?”
怀瑾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她叹了口气,“赶紧趁热喝了,别落下病。”
董知瑜也不吱声,低头喝起了姜茶。
刘妈将怀瑾看看,将董知瑜看看,又将怀瑾看看,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饿不饿?”怀瑾又问道。
董知瑜摇了摇头。
“怀参谋您饿了没?”刘妈问道。
“我没事,”怀瑾走过去坐在董知瑜旁边,“刘妈,后天我要南下,可能会过去很久,几周几个月都说不准,明天请你帮我收拾些必要的衣物、药品,越精简越好。”
董知瑜听到这里,也不顾刘妈就在面前,伸手便将怀瑾的腰紧紧搂住,惨白的脸埋在她的衣服里。
怀瑾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抱,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只挺着腰尴尬地坐在那里。
刘妈脑子还停留在刚才的话里,还赶不上去处理眼前的一幕,“啥?怀参谋,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上战场!”董知瑜闷着声音答道。
“啊?怎么这么突然?哎哟喂!这是去什么地方打仗?”
“战事大多是突然的,哪还有提前两个月通知你去备着的?先去香港。”怀瑾道。
“香……香港?”刘妈心里纳罕得很,这名字在她印象里就是个灯红酒绿洋派得不得了的地方,怎么还跟打仗扯到一块儿了?
“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董知瑜依旧将她抱得紧,抬头巴巴地看着她。
刘妈这才分点神给沙发上的两人,不禁笑了,“怀参谋您看,董小姐也舍不得呢。”
怀瑾有些无奈,只匆匆说道:“时间不早了,刘妈也早些歇着吧。”
“嗳,我去收拾收拾客房。”
“不用了,去歇着吧。”怀瑾将董知瑜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