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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蓁有一瞬间的怔愣。
纪无咎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下,这次是肯定的语气,“你喜欢你的表哥。我的,皇后。”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几乎在咬牙切齿。
叶蓁蓁凤眼圆睁,怒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们两个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练武,你的武功是他教的;你连他衣领上绣的是什么字都知道,可见你们极其亲近;你不相信任何人,却相信他,遇到老虎性命攸关时都没哭,在他面前却轻易哭出来;你担心他,看到他受了伤,便赐他名贵药膏;你护着他,即便自己蒙冤,也不愿意指认他的嫌疑。是也不是?”他步步紧逼,把她逼到房间内的角落,他高大的身材罩过来,仿佛泰山压顶,乌云蔽日。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嗓音因此显得格外低沉,在寂静的室内,像是一把黄连木做的鼓槌,击打着叶蓁蓁的心脏。因为离得太近,他们的额头几乎抵在一起,他看进她的眼睛里,目光阴郁而冰凉,说话时喷出的呼吸缠在叶蓁蓁脸上,明明是热的,却让她想起吐着信子的毒蛇。
叶蓁蓁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他继续说道,“你爹甚至想要把你许配给他。只可惜,你最后还是嫁给了朕,是不是很难过?”说着,他竟然弯起嘴角扯出一丝笑,然而笑容冰冷,眸中一片暴戾。
叶蓁蓁鼓足了勇气和他对视,沉下声音说道,“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所谓表哥表妹天生一对才是真的胡说八道。朕说的,只不过是事实,”他挑起她的下巴,指肚轻轻摩挲她白皙柔滑的皮肤,“或者,你愿意证明给朕看,朕方才是在胡说八道,你和他并无私情,你满心装的都是朕这个夫君?”他说着,拉起她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一手捧着她的脸,头压得更低,作势要吻她。
叶蓁蓁极力忍着,紧闭双眼,眉头都打了结。
纪无咎却并没有亲下去。他冷笑一声放开了她,后退几步看着她,目光深沉冰凉如冬日的潭水。
叶蓁蓁握紧拳头,垂下眼皮不说话。
“叶蓁蓁,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不管怎样,不管你心里装的是谁,这个事实永远无法改变。你越是喜欢他,就会越痛苦。因为你得不到他,而他也得不到你。
朕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
***
叶蓁蓁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茶饭不思。素月以为她是因王昭仪的案子而头疼,劝了几句,见她神色恹恹的也不答话,比往日里颓废了许多,便只好退出来,和素风王有才商议对策。
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因为最关键的证人是皇上,而他们谁也没那个胆子和本事请动皇上。素月私下里问了冯有德几句,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冯有德闭口不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纪无咎并不是打算见死不救。他只是想晾她几天,到她走投无路时再挺身而出。
只有在最后关头,她才会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能够让她依靠的人。
叶蓁蓁的颓废持续了一天,也就渐渐回了魂儿。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黑锅摘下来,否则真的背上个谋害宫妃残杀龙脉的罪名,她也就离废后不远了。
王昭仪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虚弱得很,根本起不来床。叶蓁蓁去探望了她一下,问了几句话,王昭仪哭哭啼啼地答了,一边拉着叶蓁蓁的袖子说道,“请皇后娘娘一定要为臣妾做主,找出真凶!”
叶蓁蓁有些意外,“你怎么那么确信此事不是本宫所为?”
“娘娘心肠一向好,定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说实话。”
“娘娘若是想要加害于我,必定会做得遮遮掩掩,尽量避免留下线索,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地使用火器?”
叶蓁蓁点点头。这么明显的漏洞,连王昭仪这个局内人都懂,那么旁人又怎么可能不懂,只是就算懂,也要懂装不懂。
她们都要置我于死地。叶蓁蓁想。
只是本宫偏要好好地活着,活得比你们所有人都要久。叶蓁蓁冷笑。
她把王昭仪那个贴身宫女叫到门外,让她和另一个宫女一起演示了一下当时王昭仪被击中的整个过程。然后,她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王昭仪当时是面对着门,伤处在肩上靠后背一点,钢珠斜向下穿入,也就是说,凶手应是在她身后斜上方射击的。”说着,她站在门口,向对面望去,那里是一堵高高的墙。
趴在墙上放枪,角度很吻合。
墙外是一个偏僻的过道,叶蓁蓁领着几个人绕过去,走在过道里,到大致是雨花阁对面的方位停住,围着墙检查了一番,除了顺着过道的脚印外,在某一处发现,有几个脚印是正对着墙的。
而且,和这几个脚印对应的红墙上,也有脚印。
叶蓁蓁让王有才搬过来梯子,她亲自爬上去,骑着墙仔细查看。有两片瓦的边缘出现了细细的压痕,叶蓁蓁伸出手指蹭了蹭,蹭起一点浮末,这说明这个压痕出现不久,而且应是由细而坚硬的东西所致。
她一下子想到了飞爪。
也就是说,凶手用飞爪卡在瓦上,登着爬上墙,伺机对王昭仪出手。
这个过道很是僻静,因一头是死胡同,所以也没什么人经过,另一头通向后宫各处,但这个出口平常是有人值守的。倘若值班的人向过道里一望,八成就会发现凶手。
叶蓁蓁命人传来案发时候当值的太监,问他当时有没有可疑的人经过过道。那太监一口否定,叶蓁蓁便不再问,放他回去了。
“娘娘,如果这个人撒谎怎么办?”素风问道。
叶蓁蓁笑道,“不是如果,是肯定。他是从犯。”明明有人过去了,他却说没有。即便那个人从别处越墙过来,也很难不被他发现。而且从墙上留下的脚印来看,凶手的身手并不好。
所以,若说当值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娘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有才也很快想明白过来,问道。
“你们几个,偷偷打听一下,这个人跟什么人交好,最近与谁有过来往,打听得越仔细越好。尤其是懂些木匠活计或者与军器有瓜葛的,以及会铁器会鼓捣火药啊什么的,这一类人。”
“娘娘您是说……”
“不错,本宫丢的那只鸟铳,冯有德应该并未捡到,怕是已落入他人之手。”因为惜命,叶蓁蓁试枪时用的钢珠比寻常钢珠要小一些,王昭仪身体中取出来的那粒钢珠,正是她自己为试验连珠鸟铳量身定做的。当日连珠鸟铳虽然炸膛,但其中还保留着一些火药和钢珠,凶手这次用的就是其中遗留的。那日她的枪炸膛并不严重,修一修应该还能用。
综上,有人捡走了连珠鸟铳,拿去修了一番之后自己留下,这次用来行凶,既可以除掉王昭仪腹中的胎儿,又能够嫁祸给叶蓁蓁。
王有才觉得很微妙,这和他曾经做过的那件缺德事是多么的相似。啥也不说了,皇后娘娘威武!
所以这次王有才比素月素风她们两个还要尽心尽力。
虽说叶蓁蓁在主子里头的人缘不算太好,但她手底下这几个人,在宫女太监里头的人缘,却相当不错。不为别的,就为皇后娘娘有钱。叶蓁蓁专门拨了一笔钱给他们三个出去收买人心。不要说“钱是靠不住”的这种话,在很多时候,钱是唯一靠得住的。素风素月王有才他们三个,本身跟着尊贵的主子,又出手大方,还从不作威作福,这样的人不得人心,还有什么样的能得?
因此,他们的一番打探下来,叶蓁蓁很快有了收获。
丽妃宫中有个太监叫陈克,喜欢火器,他还从外面买过一本《神器谱》,里边有各种各样火器的详细图解。最重要的,这个人跟那个值班太监的关系不错。
果然是丽妃!
这女人才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又不安生了。
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叶蓁蓁没有差人直接去露华宫传陈克,而是领着几个人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着,把人敲晕套上麻袋,抬回了坤宁宫。
陈克本来就心里有鬼,被人从麻袋里倒出来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叶蓁蓁也不跟他废话,“招了,留你一命;不招,死。”
“奴、奴才不不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陈克不敢招,招了肯定活不了——扛着火绳枪打宫妃这种事情,够他死一万次的。
“看来是不相信本宫?这话本宫只说一遍:你若是招了,本宫可以放你提前出宫,助你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丽妃在宫中有些势力,但她的手却伸不到外面。她不能,我能。”
陈克低头不语。
“你以为不招就能活下去吗?即便本宫不杀你,只要本宫有一丝怀疑,丽妃怕也不会放过你吧?”
陈克的表情有些痛苦。他在宫里头混,也不求出人头地,只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先前丽妃就以命威胁他,让他干那种勾当,现在又被皇后娘娘恐吓。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怎么就那么命苦。
见陈克有些犹豫,叶蓁蓁命王有才端来一个炭盆,炭盆中盛满了烧得通红的碳。王有才把炭盆放到陈克面前,叶蓁蓁笑道,“本宫吃多了烤猪蹄,早就想尝尝烤人手的滋味,不如你就委屈一下吧。”
她的话刚说完,王有才便抓着陈克的手往火盆里探,陈克惊恐地喊叫,剧烈地挣扎,却被身后两个力气颇大的太监按住,动弹不得。
再虚无缥缈的威胁也不如眼前的酷刑来得直接,陈克眼看着手即将碰触到炭火,他已经感受到手掌处的炙热,于是哭喊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不得不说,这世界上的硬骨头毕竟是少数。
那把连珠鸟铳确实是被陈克捡走的。此人爱枪如痴,可惜大齐朝对火器的管制十分严格,他自己无法得到一把,偶然捡了这个,虽心知是皇后娘娘的,却因实在爱不释手,所以想玩儿两天再还回去。不想此举不小心被丽妃发现,丽妃觉得这东西既然是皇后丢的,就不要还给她了,而且指不定以后能有什么用处呢,所以勒令陈可留下了它。陈克乐得如此,自己研究着把枪修好了。
后来王昭仪怀孕,丽妃十分嫉妒,又对叶蓁蓁怀恨在心,便用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打伤王昭仪,嫁祸给皇后。
叶蓁蓁听他说完,问道,“那把鸟铳呢?想必你已经毁灭证据了吧?”
陈克答道,“丽妃娘娘确实让奴才做完此事之后把鸟铳扔进太液池,但是奴才因心中不舍,所以偷偷留下了它,就藏在居处。”
叶蓁蓁心想,这人胆子也够大的。不过,这样一来,倒十分方便定罪了。
***
次日,叶蓁蓁把所有人都请到坤宁宫,当着大家的面审丽妃。
丽妃昨天发现陈克失踪之后,便察觉出不对劲。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证据已经毁灭,她只要一口咬定被冤枉被陷害,想来皇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于是她面无惧色地抵着赖。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叶蓁蓁竟然命人取来了那把罪证,陈克当场指认,这东西就是他捡到的以及用来刺杀王昭仪的、丽妃让他留下的以及销毁的,罪证。
而且这把鸟铳是在露华宫找到的。
丽妃脸色大变,虽依然满口否认,却没人再相信她。
证据如此确凿,叶蓁蓁的敌人们想帮她说句话都不能够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对她进行处罚——纪无咎全程都在装哑巴,只最后说了一句,“丽妃降为苏婕妤,其他的一切凭皇后处理。”
叶蓁蓁命人把苏婕妤拖到坤宁门外,打上四十板子。行刑的人都是她提前打过招呼的,保证下死手,只最后给她留口气儿便好。
四十板子下来,苏婕妤已经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当着这么多主子奴才的面被打上四十大板,远比降位丢脸得多。
叶蓁蓁站在台阶上,修眉长挑,凤眼微眯,环视一周。被她目光扫到的人纷纷小心肝儿乱抖,脖子后头冒凉气儿。
“苏婕妤谋害宫妃和皇嗣,本来罪无可恕。只因太后和皇上都是向善好生之人,今日本宫便只打她四十大板,小惩大诫。往后若还有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本宫绝不姑息。”
周围虽然人多,此时却不闻一丝人声。
纪无咎就站在叶蓁蓁身边,在侧头看她。她这样威风凛凛的样子,像极了一头小老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藏在浓密的睫毛之下,像是两丸熠熠生辉的黑水晶,让人看着不觉怦然心动。
叶蓁蓁没察觉到纪无咎的目光,她卯足了气势说道,“今日本宫把话撂在这儿:以后谁要是想作死,本宫一定让他死得漂漂亮亮的!”
震慑得足够了,叶蓁蓁也就让大家都散了。今日这样立一立威,想必能太平一段时日。
所有人都走后,纪无咎依然站在院队看着叶蓁蓁。她便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对不起。纪无咎张了张口,可是这三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不肯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sopher 和住在坟地的猫 投的地雷,么么哒^_^
感谢所有支持正版和酒小七的读者,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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