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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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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断情崖第九重险境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棵闪烁着火色光点的梧桐树疯狂摇摆,落下漫天的树叶。一半的树叶尖锐如针,直刺树冠外的二十多位大能;一半的树叶涌入树干下的洛渐清和玄灵子的身旁,钻进火球,让这团熊熊燃烧的凤凰之火燃得更加热烈!

    树冠外,越来越多的尊者已经适应了这突袭的梧桐树叶,他们使用法宝,将这些树叶挡在身外三丈处,很快就加入到了攻击红色结界的队伍当中。

    白家老祖一枪向前,灵力枪影与红色结界碰撞;鬼炎老祖使出招魂幡,万千厉鬼不断冲向红色结界。还有妖族的几位海主和妖尊,人族各大世家和神剑宗等门派的长老,二十多人渐渐全部开始攻击红色结界,令这硕大的结界不停颤动。

    梧桐树叶哗啦啦地作响着,一只又一只的凤凰虚影从碧绿的树干之间飞跃出来,向这些大能冲去。然而它们才刚刚飞出红色结界,便被雪白色的麒麟踩碎,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这只白色麒麟向天咆哮,用它那强壮结实的身体,一次次地冲撞结界。

    这样的僵滞令所有修士都感到了疲惫麻木,谁也不知道他们攻击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结界才会破碎,但是他们却义无反顾地攻击着,因为他们渐渐发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洛渐清和玄灵子所在之处缓缓地涌现出来。

    独绝天老大声喊道:“凤凰涅盘,九死一生;一经新生,则实力翻倍!各位,我们不可让他们真的获得涅槃,必须在他们成功之前,将他们击杀!”

    凤族的秘法涅槃,闻名玄天大陆。

    一听独绝天老的话,许多摇摆不定的人族修士都彻底相信,原来那团包围了洛渐清二人的火焰真的是凤凰之火,他们也真的要进行涅槃。

    鬼炎老祖怒喝一声,忽然从手指间逼出了一道纯绿色的鬼气,点向自己的招魂幡,令这招魂幡上咆哮起凄厉惨绝的鬼嚎;昊星子也双目一凛,毫不犹豫地将一滴精血抵在了太华剑上,令这把仙器闪烁起耀眼光辉。

    一时间,各种颜色的光芒在梧桐的护身结界上闪耀纷繁。

    梧桐树颤抖得更加激烈,密密麻麻的树叶从树枝上飞落下来,几乎如同绿色的雨,将众人的世界都染成绿色。那树叶铺在地面上,铺了足足一尺厚度!

    以树叶为血肉,绿色树叶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只绿色的凤凰。

    凤凰高鸣不止,疯狂地冲向那群攻击结界的两族尊者。雪白色的麒麟一见到这凤凰,双眼立即露出好战的光芒,它欢呼雀跃似的朝天怒吼一声,然后双蹄一蹬,往前飞去。

    一鸟一兽缠斗一起,开始一场惊天大战。

    绿叶凤凰不断地从口中吐出炙热的火焰,麒麟便引发一次次的狂风,将这凤火吹散。当凤凰用双翼挥舞出烈风时,麒麟便咆哮出极热之火,冲断攻击。

    三族神兽中,龙族骁勇善战,最为凶猛。每一条龙都有自己最为擅长的东西,也可以掌控不同的领域,而凤凰与麒麟却最为相似。

    凤凰与麒麟同样掌控风与火,前者还有可能掌控大地之力,后者还有可能掌控寒冰之力。然而能够掌控这两者的,无一不是种族中的皇者,早已灭绝在五万年前。

    这只雪白的麒麟是由独绝天老的麒麟角和妖力共同形成的。

    而那头绿叶凤凰则是以凤凰梧桐叶为血肉,其中的凤凰真意仅仅是当年赤昀真仙留在本命梧桐树上的一些气息。赤昀之死,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不留任何血肉,更不提与麒麟角相提并论的东西。

    这一战足足打了十天十夜,红色的结界不断颤动。绿叶凤凰伤痕累累,雪白麒麟也断了一只角,可是却仍旧精神奕奕,目露凶意。

    而在那熊熊凤火之中,洛渐清引导体内那唯一的凤凰之火,燃烧着一片片梧桐树叶,让这把火将自己和玄灵子吞噬其中。

    这团大火将他们的血肉烧成灰烬,将他们的骨骼烧成粉末。就算是化神期修士的肉身,在最纯正的凤凰之火面前,都只能被烧灼殆尽,毫无反击之力。

    洛渐清只有一点点的凤凰火苗,但是他却拥有整棵梧桐的树叶。

    当两人的肉身完全被烧光后,他们只剩下元神依旧沐浴在这凤凰火中,依旧手掌相抵。

    玄灵子的元神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十分虚弱。而洛渐清的青莲元神则在肉身被毁的一刹那便化为了人形,非常自主自觉自动地盘腿坐在凤火之中,甚至有种迫不及待的意味。

    熊熊的灵力与凤火在两人的身体里不断钻涌,洛渐清凝聚精神,运转起《九莲夺天录》,施展着第七夺“夺万物轮回”,观察着玄灵子身上无数的因果轮回线。

    密密麻麻的线连接在玄灵子的身上,指向天空、大地、梧桐树,还有洛渐清。

    然而,唯独便是没有那一根鲜红色的轮回线。

    在灼热滚烫的凤火中,洛渐清用尽心力地稳住了自己的精神,他一边操纵着凤火,炙烤两人的元神,为真正的涅槃做准备;一边又操纵着一小簇的凤火接近玄灵子的元神中心,利用凤火中稀少的轮回真意,试图在玄灵子的身上再制造出一根线。

    凤凰为何可以涅槃新生?

    其实凤凰最为擅长的并非是风与火,更不是皇族的大地之力。所谓的大地之力,便是轮回之力!轮回之力不受天道控制,与这天地共生存,当轮回之力被削弱之后,便成了凤凰皇者可以控制的大地之力。

    涅槃,事实上便是借助凤凰之火中细微的轮回之力,让每一只凤凰经历一个轮回,让它们的轮回线更加清晰凝实,实力也随之上涨。

    当年赤昀真仙留给洛渐清的只是一点点凤凰火的火苗,他只能利用这点火苗,努力地在空中描绘着那根线的形态。将火苗从玄灵子的身上连向大地,再从大地连向玄灵子。

    洛渐清早已观察过很多的轮回线,他知道玄灵子的轮回线应该在哪里,于是他用尽心力,不断地尝试。

    凤凰之火燃烧元神的痛苦,能够令任何一个大乘期的修士崩溃。然而此刻,玄灵子紧闭着双眼,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声;洛渐清更是仿佛没有察觉到一丝疼痛,他将全身心力都放在了重塑轮回线上,忘记周遭一切。

    这点火苗熄灭了,那便用梧桐叶,再点燃一簇!

    每当火苗沿着玄灵子的轮回线位置行走一圈时,洛渐清都会耗尽所有的灵力,但他毫不犹豫地引凤凰火入体,以这狂暴的火焰代替灵力,继续运转《九莲夺天录》。

    这种疯狂的行为若是让别人知道,定会惊骇不已。

    以神兽之火代替灵力,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洛渐清眼睑下的眼球不断颤动,元神被那躁动的凤凰之火冲撞得渐渐虚弱,但是洛渐清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引导凤凰之火进入身体,继续为玄灵子重塑轮回线。

    这样的行为重复了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正当洛渐清再一次引火入体时,他忽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洛渐清艰难地睁开双眼,便见那个清冷俊逸的白衣尊者正微垂着眸子望着自己,他轻轻摇首,无法开口,但是一切却已经尽在不言中。

    玄灵子说:放弃吧,渐清。

    洛渐清心中一痛,反手握紧了玄灵子的手。

    放弃?如何放弃!一旦放弃,哪里还有下一次!

    若不放弃,你我皆会死在这场不断燃烧的涅槃之火中。

    可我决不放弃!

    凤凰都无法承受如此久的烈火炙烤,更何况是你我的元神。

    洛渐清的心疼得在抽痛,他又哪里不知,如果再不进行真正的涅槃,他和玄灵子的元神恐怕都会被这凤凰火烧成灰烬。但是他根本不愿放弃这唯一的重塑轮回线的机会。

    涅槃不过是凤凰受了重伤或者陨落之后,能够获得新生同时增加生命的一种秘法。

    但是洛渐清所要做的,却是利用涅槃时的轮回真意,给玄灵子重塑轮回。就算他们此刻涅槃成功,那也不过是增加自身实力而已,玄灵子仍旧没有轮回线。无法重塑轮回线,那对洛渐清来说便是毫无意义!

    洛渐清闭上眼睛,再不去看玄灵子。他一次次地继续重塑轮回线,再一次次的失败。

    正当他进行第无数次的重塑时,忽然!一股强大可怖的风从他的身侧吹来,令凤凰之火也受到了颤动。洛渐清立刻睁眼往身后看去,只见绿叶凤凰被雪白色的麒麟一蹄子踩碎,整个红色结界疯狂的颤抖着,然后……

    轰!

    结界破碎,两族大能飞入梧桐树的范围,开始往洛渐清这边赶来。

    洛渐清双眸一凛,立即开始进行轮回线的重塑。他将全部心力都放在了这一次的重塑上,青莲元神不断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能崩碎,但他一直咬着牙,继续重塑。

    一根红色的线渐渐在火苗的指引下,慢慢地形成。这根线十分纤细,细到难以用肉眼看清,但是它却是真真实实地从大地之上网上攀沿,一步步地在火苗的引导下向玄灵子的身体而去。

    梧桐树哗啦啦地落下树叶,阻挡着这些尊者大能前进的脚步,令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

    相距十里、九里、八里……

    洛渐清的额上渐渐冒出汗水,他努力地重塑着这根极其宝贵的轮回线,双眼中,眼白都慢慢变为了鲜艳的红色,一点点的元神之力在向外扩散着,消失在空气中。

    这根线已经塑造了三分之一……

    只剩下二分之一……

    三分之一……

    五分之一……

    洛渐清的精神高度集中,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一根线,盯着引导细线的火苗。身后的破风声越来越近,可是这根线就即将塑造完毕,正在此时,却听一道怒吼声从洛渐清的身后响起,就是这一刹那!

    铮!

    火苗瞬间熄灭,重塑了九成的鲜红色细线也倏地湮灭。

    洛渐清睁大双眼,鲜血顿时从眼睛中流出,滴淌在白皙的脸颊上。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毫不犹豫地掐弄起手诀,将一道道火红色的印记打在自己和玄灵子的身上,启动了最后的一道秘法,开始最后的涅槃。

    凤凰之火更为残暴地燃烧起来,几乎是要将洛渐清和玄灵子的元神烧尽,它呼啸着吞噬二者。然而此时此刻,一头雪白色的影子却飞奔到了两人身前,它抬起蹄子就要拍下,却被一把尖锐的长剑挡住。

    洛渐清沉浸在凤凰涅槃中,以元神之力引导秘法开启。感受到这一幕,他立刻要睁开眼睛一起阻挡,谁料玄灵子却忽然伸出手指点在了他的眉间,将他定住。

    洛渐清的双眸不断颤动,他眼睁睁地看着玄灵子将手掌与自己分开,然后轰然一声,玄灵子身上的凤凰之火便全部熄灭。

    全身的元神之力都在努力挣扎,洛渐清用尽一切力量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在他的眉心,一颗鲜艳的朱砂痣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刚才,玄灵子一指点在这里,令洛渐清无法再动弹。

    到这个时候洛渐清才明白,他便是击杀再多的大乘后期的修士,他便是再如何能够越阶杀人,他也仅仅是渡劫期,与化神期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涅槃一旦开启,便再无回头之路。

    若不完成涅槃,唯有死路一条。

    这场涅槃是由洛渐清开启,他也是真正需要涅槃之人。玄灵子抬起长剑,金色的剑光便直冲向天,将那头雪白色的神兽击退十丈远,然后愤怒地再次向他咆哮而来。

    洛渐清一双眼睛睁得滚圆,他的喉咙里好像泛出了一丝血腥味,可是他仍旧无法动弹。涅槃之法无声自动,火红色的符文不断地浮现在洛渐清的脸庞上、手背上,浮现在他裸|露在外的一切皮肤上,令他看上去十分诡谲。

    然而这一切洛渐清却毫不在意,他死死地望着那个白衣尊者,一滴滴地血泪从眼眶中落下。

    独绝天老第一个冲破梧桐的阻拦,在麒麟之后,来到了这里。他并没有与麒麟一样攻击玄灵子,反而向着洛渐清而来,但是玄灵子却脚尖一蹬,快速地冲到独绝天老的身前,挡住了他的攻击。

    天阶中期!

    几乎在见到独绝天老的一刹那,洛渐清便明白对方已经晋阶。

    他是全盛时期的天阶中期,而玄灵子却是重伤未愈!

    洛渐清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他皮肤上的火色符文不断地游动,运转得更加迅速。

    雪白的麒麟与苍老的妖尊联起手来,向玄灵子攻来。绿色的树叶不断从梧桐树上落下,令洛渐清的视线一次次地被隔断,他看到了麒麟喷出火焰,令那个人倒跌十步;他看到独绝天老举起龙头拐杖,令那个人口吐鲜血。

    鬼炎老祖也赶来了,他放出万千恶鬼,不断噬咬着那个人的身体。

    妖尊阴姬也赶来了,她挥舞着粗壮的蛇尾甩在那个人的身上,令他被打落在地。

    他们都想往洛渐清这里冲来,但是挡在他们面前的,却是玄天大陆最强大的修士。即使以一敌四,即使遍体鳞伤,他也依旧执着一把冰冷的玄灵剑,没有退让半步。

    白家老祖来了,他一见到那个人,便疯了似的挥起仙器白灵枪,向他刺来。

    雪白麒麟,独绝天老,鬼炎老祖,妖尊阴姬,还有白家老祖……

    所有人都向他攻击而来,他吐了那么多的血,身上又受了那么重的伤,一道道的口子在他的身上形成,可是却留不下一滴血,因为这是他的元神。

    这是他最后的元神。

    鲜血从洛渐清的双眼中流淌而下,眉间的朱砂痣也红得泣血,他看到那麒麟一蹄子将那个人击飞,然后独绝天老用龙头拐杖打在那个人的胸口。一只恶鬼咬在他的元神上,令他唇边溢血;蛇尊阴姬的长尾将他缠绕,而白灵枪则是刺穿了他的手臂。

    正在此时,洛渐清忽然见到,独绝天老等人又借机转身向他重来。

    玄灵子立刻抬起玄灵剑,一剑刺穿阴姬的蛇尾,令她惨嚎一声,松开了他。玄灵子以最快的速度向洛渐清这里冲来,玄灵剑挡在独绝天老的身前,将他的大山击碎,但是当他一转身时,一把冰冷的剑却穿胸而过,透破了他的元神。

    玄灵子身子一僵,缓慢地抬首,看到了那个刚刚冲破梧桐绿叶的白发老者。

    昊星子拿着太华剑的手不断颤抖,他的脸上露出惊恐、害怕、仓皇和无措,他忽然从玄灵子的胸口中抽出了太华剑,后者从口中喷出一口金色的元神精血,全部洒在了昊星子的脸上。

    脸上的金色鲜血让昊星子仿佛被灼伤,他茫然地呢喃道:“师弟……”

    洛渐清坐在远处,更是浑身剧烈地颤抖,猛地喷出一口心头血。他无法出声,但是一双眼睛却快要被鲜血浸染,他死死地睁大双眼,一直凝视着那边,凝视着那个重伤倒地的白衣尊者。

    昊星子突如其来的一剑令独绝天老等人彻底怔住,阴姬化为人形,左腿上是被玄灵子刺穿的伤口。她先是诧异地看着玄灵子,接着再转首看向那呆住的昊星子,低低一笑:“未曾想到,你还真的能下的去手。”

    这一刻,独绝天老没有动,阴姬没有动,鬼炎老祖没有动,白家老祖也傻住了没有动。

    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想过,有一天,会真的看到玄灵子陨落。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玄灵子以剑代步,踉跄着走到洛渐清的身前,伸手穿过那熊熊燃烧的凤火,不顾元神被炙烤的疼痛,抚摸着洛渐清的发丝。

    那眼神缱绻而眷恋,仿佛在看待自己最心爱的宝物,轻轻地抚摸着那柔软的发丝,抚摸着那细长的眉眼、饱满的嘴唇,最后怜惜地将青年脸上的血泪擦拭干净,然后手指一点,让青年眉间那颗颤抖不已的朱砂痣更加凝实。

    洛渐清的瞳孔不断地颤动,玄灵子却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独绝天老睁大眼睛,道:“快阻止他,他要布下结界!”

    轰!

    玄灵子一剑向下,细直冰冷的玄灵剑刺穿土壤,屹立于大地之上。玄灵子的右手握住了玄灵剑的剑身,用力地向下滑落,锋锐的剑刃便刺破手掌,留下一道道元神之力形成的金色符箓。

    洛渐清双眸震颤,挣扎着想要起身,玄灵子却一直将手指点在他的眉间。

    凤凰之火燃烧着他的手指,让纤细修长的手指慢慢化为白骨。玄灵子轻轻垂首,情不自禁地在那苍白的嘴唇上落下一吻,然后下一刻,他的身体猛然划落,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右手紧握着玄灵剑的剑身,倒在洛渐清的怀中。

    砰!

    一道金色结界陡然出现在所有大能身前,将第一个冲过去的雪白麒麟撞飞。

    用化神中期修士的元神布下的护身结界,以凝视浑然的绝对力量挡在所有人的面前,阻拦住他们的去路,让他们只能望着结界中的两人,无法前进。

    结界里,白衣尊者将脸庞埋在青年的肩窝中,已经失去了任何气息。

    太华山玉霄峰峰主无音,道号玄灵子,于二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