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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兰不看账目,伸手打开了匣子。只见红绒布的里衬上嵌着一排簇新的金锭子,每锭五两,一共六枚。也就是说,这里有整整三十两金子。
钱庄里一两足银能换一吊一百钱,赤金子还更值钱些,一两赤金能换十一二两银子。粗略算下来,这匣子里竟装了差不多四十万钱。
分利的想法,虽在韩掌柜提出要同她做生意的时候便有了,不过说实话,在韩掌柜开出二十两的价钱之前,究竟能分得多少利钱,她心里全然没底。
便是本着放手一搏的心态立了契书,她也没敢奢想太多。盘算着做上一年半载,攒出一二百两银子,刨除雇船雇人去守贞岛的花销,够买个房子安身立命,也就足够了。
之后再说之后的,左右定的是长契。只要她脑袋没叫挖空,能拿出让韩掌柜中意的巧思,便不愁没有银子赚。
怎也没想到,头一回就分得这许多。分月亮四成,还能余下二百多串钱。若不是时节不对,立时就能回守贞岛接了辣椒婆几个出来。
想到这里,她心头止不住涌起一阵热潮。到底不是小孩子,心里纵有千万个想头,面上也不曾流露半分。
跟她相比,月亮的定力就差了些。当初为着那一两银块子都能大呼小叫上半日,如今瞧见黄澄澄的一盒金子摆在面前,又如何把持得住?嘴巴和眼睛俱张得大大的,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儿。
韩掌柜将两个各看一回,愈发欣赏沐兰的这份沉稳。微微一笑,开口道:“三百两银子分量着实不轻,在下便自作主张换算成了金锭。小兄弟若觉不便,兑成银票亦可。”
沐兰不答这话,转而问道:“上回预支的一两银子,韩掌柜可曾扣除?”
韩掌柜点一点头,“已囊括在换算的零头之中,这个账目上都有记录,小兄弟不妨核对一番。”
“核对就免了,我信得过韩掌柜。”沐兰看了犹自怔怔出神的月亮一眼,又道,“韩掌柜,关于这笔利钱该如何处置,能否容我跟月亮姐姐商议一下?”
“当然。”韩掌柜爽快起身,“二位慢聊,在下少陪片刻。”
说着冲二人点一点头,径自出门而去。
他一走,月亮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沐兰,这是到底多少钱儿?”
“三十两。”沐兰伸出三个手指头,朝她晃了晃,想到她可能对金子没概念,又补充道,“能换三百多两银子,差不多四百串铜板。”
“四……四百串?!”月亮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疼了,才确定不是在做梦。仍旧不敢相信,抓住沐兰的手,颤声儿问道,“咱们做的那些个玩意儿,真能赚这许多钱儿?该不会是那个掌柜的算错账了吧?”
沐兰叫她逗笑了,“人家开这样大一间铺子,手底下好几个账房,还能算错账?你别瞎猜了,不会算错的,这就是咱们该得的。”
月亮长出了一口气,将那几个金锭子挨个摸了一遍,嘴里嘀咕道:“这可是四百串啊,四百串哩,够俺们一家六口好吃好喝地过上十年八年了。”
沐兰笑她一回,才正起神色问道:“这些钱你打算怎样处置?要带回去吗?”
月亮叫问住了,蹙眉想了半晌也没个决断,反过来跟沐兰打听,“那你呢?你有啥打算不?”
“我不能带回去,太惹眼了。”木兰如实说出自个儿的想法,“我打算先存在韩掌柜这里,等到要用的时候再来取。”
“那俺也搁他这儿呗。”月亮不假思索地说完,又担心起来,压低了声音问,“这个掌柜能靠得住不?别再扣住不给咱们了。”
沐兰嗔她一眼,“你是叫人骗大的吗?”
“啥意思?”月亮显然没听明白。
沐兰伸手在她脑门戳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人家韩掌柜是个君子,又是做大生意赚大钱的,不会贪揽咱们这点子小钱儿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月亮嘻嘻地笑起来,“反正俺信你,你说他靠得住就靠得住呗。”
两个说定,等韩掌柜折回来便同他讲了。
韩掌柜略一思忖,爽快地答应下来。一是考虑到两个小女孩身上带着这样大的一笔钱的确是件危险的事情,这二嘛,有人愿意把钱存在他这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既然沐兰信得过他,他又何妨做一回好人?
沐兰谢过韩掌柜,马上将今日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一样儿一样儿地摆在桌上。
这一回她选定的是元宵节的风格,充分发挥月亮打结子的本事,元宵、荷灯、烟花、火把、高跷、太平鼓、孔明灯,甚至灯谜,将这一类的标志性元素全部缩影在小小的饰物上。
她怕这些样品不能详尽表达自个儿的想法,连图纸也一并带来了。
整个腊月和正月俱是珠宝生意的高峰期,沐兰和月亮能想到的,韩掌柜手下的图师和匠人自然也想得到,双方的想法不免有雷同之处。
然正如沐兰所说,那些做惯了高端产品的图师和匠人终究跳不出俗套的框框的。相比之下,沐兰和月亮做出来的东西便多了许多烟火气,也多了许多野趣。光是在首饰上刻印灯谜,婉转地表达友情、亲情或者爱情这样的巧思,就十分地有卖点。
韩掌柜欣然收下样品,与沐兰签下单笔的契书。约好结算时再见,沐兰便和月亮一道起身告辞。
隔壁的雅间里,候七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你确定她听见了?”
“肯定听见了。”莲生笃定地点头,“我亲眼瞧见的,她跟那两个卖鱼的站在茶馆外头听了好一阵子呢。”
说完又为自家主子不信任他感到不快,嘴巴撅得老高,“公子若是信不过我,以后就莫派我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了,当谁乐意去呢?”
候七习惯性地忽略他的抱怨,又习惯性地摇一摇手里的扇子,“她把银子存在韩兄这里,是不是表明她暂时没有出远门的打算?”
“岂止是暂时?瞧她那意思,还要把这买卖长长远远地做下去呢。”莲生冷嘲热讽地道,“托公子的福,再做上几笔,人家可就成富婆了,然后买房置地,说不定这辈子就跟这儿扎了根,再也不挪窝了呢。”
候七不言语,皱眉沉吟片刻,铺纸提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观其无思归之心,是否另择它法?
写完吹干,细细卷起来,装进一只竹筒里,交给莲生,“速速发出去。”
莲生接了竹筒,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脚下却丝毫没有迟疑,一阵风一样地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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