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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谭铃音早晚饭后遛糖糖渐渐成了常态。糖糖是只聪明的狗,已经被谭铃音训练得基本不随地大小便了。偌大一个县衙,就这么一条狗,所以糖糖虽然丑了一点,人气依然很高,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挺喜欢它,只除了香瓜对它一如既往地厌恶。偏偏糖糖因之前去过一两次县令大人的宅院,便记下来,于是常常去那边玩儿。这狗的出现频率远远超过谭铃音,也就暂时超越它的主人,一跃成为香瓜的第一眼中钉。
只不过香瓜表面不太敢表现出来,因为少爷还挺喜欢这丑狗的。唐天远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以前并不喜欢小动物,他有个好朋友因喜欢玩儿小鸟,还被他嘲笑玩物丧志。可是眼前这丑丑的小狗竟让他丝毫不觉得厌烦。糖糖随了它的主人,精神亢奋,没一刻安生。刨坑,玩儿虫子,追小鸟,啃这啃那。幸好它不长牙,什么都啃不坏。
它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偶尔也会撒娇,抱着唐天远的脚想要往他怀里爬。这种时候,唐天远十有□□不会拒绝它,当然了,表情是一贯的嫌弃且不情愿。如果此时唐天远坐在椅子上,糖糖就会待在他腿上,它能安生睡觉也就罢了,有时候偏偏又精神得很,在他腿上踩来踩去,一不小心就踩到重点部位。
唐天远脸一黑,把糖糖拎起来扔下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狗是能够代表主人的。糖糖爱耍流氓,是因为随了它那爱耍流氓的主人。同理,糖糖踩在他的小兄弟上,就好像谭铃音踩在他的小兄弟上似的。
谭铃音赤脚踩他的小兄弟……
咳咳咳咳咳……
饶是唐天远这阵子已经把脸皮锻炼出相当的厚度,想到这样重口味的内容也十分尴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脊背也冒出刺辣辣的热,像是被火星子烫到一般。
左右看看,幸好无人。唐天远心虚地喝了一大口茶压惊,他低头看了一眼糖糖,它正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看他,眼神十分之纯洁无辜。
“走开。”唐天远有些恼。
糖糖便跑了。它大概很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臣服与狼狈,可惜它的尾巴不像一般狗的那样灵活,根本做不出“夹尾巴”这样的经典动作,只好垂头丧气地拖着。
糖糖就这样跟唐天远混熟了,它有时候也会去二堂找唐天远玩儿。因此谭铃音找不到糖糖时,便去找县令大人。
这一次,她来到二堂,刚走近,便听到里头的交谈声,是县令大人和周正道。谭铃音早就觉得这周正道不走正道,之前他屡屡想给孙不凡翻案,已经让她十分反感。反正君子之道于谭铃音来说不如一个响屁的威力大,她也就毫无心理压力地扒在门口仔细听他们的谈话了。
里头周正道果然在和唐天远商议孙不凡之案。他对孙家这样上心,也不知孙员外给他塞了多少钱。不过令唐天远诧异的是,孙员外竟然说服了齐员外,两家打算重修旧好。也就是说,这次倘若孙不凡改判,齐家不会追究。
真是奇了怪了,儿女的人命官司,岂是这样轻易化解的?那孙家能给齐家多大的好处?亦或者,齐家有把柄在孙家的手上?
唐天远的第一反应是黄金盗采之事。齐员外是板上钉钉的与这种事情有瓜葛,倘若孙员外真拿此事来胁迫他,想必会凑效,毕竟一旦抖出来,说不好全家就都搭进去了。
但是如此机密之事,孙员外是如何得知的?既然得知了,他是否同样有参与呢?
唐天远垂着眼睛,把这些想了一遍。证据太少,暂时不能确定什么。
不管怎么说,孙员外既有池州知府撑腰,又说服了齐员外,还有周正道帮他牵头引线,真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他唐天远松口了。
唐天远看着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锦盒。锦盒已经朝着他打开,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四十八锭金元宝,黄澄澄的光,闪得人眼疼。他摸起一块金元宝,在手里掂了掂,应该是十两之数。四十八锭,就是四百八十两。这些金子的成色很好,起码值五千两纹银了。这孙员外真是大手笔。
周正道极会察言观色,趁机说道,“孙员外说,这点薄资,权且做大人为此事上下打点之用,等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这么点钱,也只是一点甜头,后头还有更多。如此大的好处,莫说是初出茅庐的小小县令,便是台阁重臣,怕也要动心了。周正道自信满满地想。
唐天远点点头,把元宝放下,又故意依依不舍地看了它们一眼,这目光自然被周正道尽收眼底。
唐天远的视线离开金元宝,对周正道说道,“论理,本官亲口断的案,自是改不得的,只是前番府台大人的亲笔教导,使我茅塞顿开,自悔当初判决得太过草率。法理不外乎人情,孙不凡杀人确实事出有因,本官早就打算再给他一个申诉的机会。”
这话说得就很高明了:我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我是看在府台大人的面子上。
周正道连忙赔笑,“大人说得在理。大人思虑周全,用心良苦,府台大人自会知晓。”
接着,周正道又说孙员外想要宴请县令大人,唐天远自然给面子,两人商议了具体的日期。
谭铃音耳力好,在外面把这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禁不住咬牙切齿,等到周正道走了,她气哼哼地走进二堂,也不说话,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座,对他怒目而视。
她眼睛瞪得溜圆,渴血的豹子一般,唐天远还能听到她磨牙的声音。他挑眉看她,“你这是想咬人了?”
谭铃音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唐天远淡定答道,“哦?我怎么了?”
谭铃音看着他桌上未收起的金子,不语。
唐天远捡起两个金元宝,递向她,“你想要?”
谭铃音冷哼,“这东西烫手,我可不敢要。”
“用不着手,你可以缀在鞋上,省得绣了。”
“唐飞龙!”
唐天远放下金元宝,看着她,“谭铃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铃音问道,“你真打算徇私枉法吗?”
“是啊。”
“……”
谭铃音没想到他答得这样干脆。她以前觉得他虽然有些讨厌,但本质上是个比较纯良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很有原则,现在看来,呵呵。她很失望,又有些愤怒,与此同时心中又有一种浓浓的失落感。她低着头,眼圈发红,“你怎么这样呀!”
莫名其妙的,唐天远竟也有些生气。他觉得谭铃音不该这样想他。倘若她真的相信他,肯定不会因为一点误会就否定他。他斤斤计较于这种微妙的信任,一下子就很不高兴。
县令大人一不高兴了,就要憋坏水儿。
他把锦盒的盖子放下盖好,对谭铃音说道,“你知道的,我也很为难。知府那边一直催我,我以后还得在他手下混呢。”
谭铃音怒,“也就是说,你为了你自己,就可以罔顾别人的冤情了?”
“不用把话说这么难听,我也可以为了你,顾及别人的冤情。”
谭铃音蒙了,她吞了一下口水,“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唐天远笑看她,“你知道的,我一直很讨厌你。”
“谢谢,我也一直很讨厌你。”
唐天远点点头,“所以,倘若你出一出丑,逗得本官高兴了,本官兴许就不再去折腾孙不凡之案。”
谭铃音觉得很可笑,这人脑子有病吧,“你用别人的事情来威胁我?”
唐天远又点头,坦然承认他的无耻,“谁让你这么急公好义呢。”
“难道我出丑能抵得过池州知府的施压,能抵得过齐家的巨额贿赂?”
“说不准,你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
谭铃音才不想试,“我不和脑子有病的人说话!”她说着,起身往外走。
唐天远也不留她,淡定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他刚放下茶碗,谭铃音就回来了。
“说吧,到底想看本姑娘怎么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