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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夏天如约而至。
整个夏天,顾承光都和佟卿卿待在一块儿。顾承光有了佟卿卿公寓的钥匙,佟卿卿也一样,两个人虽然并未正式同居,但不可避免的,家里对方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牙刷、换洗衣物、拖鞋、剃须水……冰箱也不再是独守空闺的模样,常常塞得满满的,因为偶尔晚上肚饿,又不愿意再开车出去,他们会自己动手弄点儿夜宵吃。
佟卿卿戒了烟,人看着瘦了一点,但更显得脊背笔直,肩膀宽阔,脸部轮廓深刻,不说话的时候,眉眼狭长有英气,傲慢果决逼人。
偶尔会弹琴,佟卿卿有一架斯坦威的象牙琴键的钢琴,老古董了,浑身都是旧时光的印记,他坐在钢琴前的样子是完全不同的温柔,落地窗照出他淡淡的影子,他在玻璃里淡淡微笑。顾承光有时候捧着一杯热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不说话。
他说:“其实那时候我挺讨厌学钢琴的,小孩子哪里静得下心,只惦记着出去找你玩,但佟知衡很坚持,我始终想不通,他那么一个强硬冷酷的男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学琴?但他有时候从部队里回来,碰上我在练琴,他会站在门口听。我因为知道他在听,心里就会觉得很高兴,但他从来不走过来。”
他在私底下从来不叫他父亲,只唤他的名字,可见心结之深。其实他的钢琴弹得很好,到底是下过苦功夫。
顾承光说:“我小时候其实我妈也一直想让我学琴,说是可以培养气质,可我不愿意,于是跟姥爷告状,姥爷疼我,总是护着我,气得我妈跟姥爷大吵一架,学琴的事当然也不了了之。”说着两人都笑起来,他小时候,确实是很幸福很幸福的小孩。
顾承光抬起眼,对他说:“现在想起来,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我好像并不是很了解你,你高兴的时候,伤心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他扭开头,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有什么,那时候觉得难过,大约是因为小,回过头来看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男人到底与普通男女恋爱不同,并没有那么多教科书般既定的节目可做。佟卿卿公寓里有一套很不错的家庭影院,还有一间偌大的DVD储藏室,如书架般一直堆满整面墙,密密匝匝全是他收藏的电影,从法国新浪潮到好莱坞,什么都有。
周末的晚上,两个人常常就窝在沙发上挑一部电影看,从《北极圈恋人》、《暴雨将至》到《通往绞刑架的电梯》、《邦尼和克莱德》,也看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纵横四海》、《英雄本色》……还是最爱《美国往事》。
那天看到那场著名的车中强×暴戏,她告诉他她要去好莱坞,回去的车上他面无表情,如岩石般坚硬的表情下暗流一样的哀伤痛苦又无能为力,她亲吻他,缱绻眷恋,却不改初衷,他的感情终于如岩浆般爆发,粗暴强硬地侵占她,用伤害来铭记。
佟卿卿说:“他留不住她,所以亲手扼杀了这段感情,也扼杀了曾经的自己。”
顾承光没有说话,伸过手握住他的手,穿过他的指缝扣住他的手指。佟卿卿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两人紧扣的十指上了,恍惚真有天长地久一生一世的感觉。
看完电影通常已经晚了,两人有时候会出去吃夜宵。夏天的夜晚暑气渐消,佟卿卿的小区绿化又做得好,月光皎洁,夜风习习,偶尔夹杂着不知名的植物的香气,两个人也懒得再收拾出衣冠楚楚的模样,往往脚上趿着凉鞋,拿了钥匙就出门了。
其实佟卿卿很忙,常常加班到很晚,有时候顾承光住在他那儿,凌晨两三点,才听到他拿钥匙开门的声音,轻手轻脚地进他的卧室,也不去洗澡,也不脱衣服,小心地躺在他身边。或许他只是想躺一躺,但因为太累,往往没几分钟就睡着了。顾承光看见他疲倦而安心的睡颜,心会有慢慢融化的感觉。
相比较佟卿卿,顾承光显然就空得多了,在国内的这段时间,简直悠闲如度假。家里的地板和墙纸都换上了新的,他闲来无事,开始捯饬家中荒芜多年的院子,换上旧衬衫和裤子,挽起裤腿,如同老农一样弯着腰先将院子里的杂草除去,然后挖土、翻土,再将土拍平,撒一些草皮种子。
夏日炎热,顾承光只能挑清晨太阳还未出来和傍晚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做这些事,光这个前期工程就耗费了他一星期的时间。
那日黄昏,落日熔金,佟卿卿难得空闲,院子里杂草已经除尽,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好比□□纪的第一天。顾承光照着园艺书上的建议,从市场上买了水管,按在水龙头上,细心地为每一寸土地浇水,只等两星期后草皮冒出来。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看似简单的浇水行为,最后闹得两个人灰头土脸。一开水龙头,水管子就又扭又跳,四处乱喷,搞得到处都是湿漉漉,满地都是泥泞。
佟卿卿一边躲避水柱,一边急得大叫,“顾承光,你能不能抓好它,别让它跟疯子似的。”
顾承光也是没办法,水管的压力太大了,一个不慎,它又将头转向浇水的人,将他淋了个浑身透湿。佟卿卿试图帮忙,刚刚用脚踩住它,它一个翻身,一股大水柱就喷向二楼刚换上新窗帘的窗户。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摁住它的头,关上水阀。再看花园,一半淹成游泳池,一半旱成戈壁滩。
浇水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两个人拎着满是泥巴的裤腿,赤着脚吧嗒吧嗒地走进浴室,在崭新的橡木地板上留下两串泥脚印,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往猫脚浴缸里放水。盥洗室很大,裹着精美镜框的大镜子映出两人的模样,活像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上下,包括耳朵后面全都是泥巴,活脱脱两只落水狗。
再没有这样狼狈的时刻,顾承光只觉得好笑,于是也笑了起来,笑得弯下腰去。佟卿卿到底也绷不住,拿脚轻轻揣了顾承光一下,顾承光忽然起了玩心,拦腰抱住佟卿卿往浴缸里丢去。
佟卿卿吓一跳,“顾承光你干嘛!”为避免摔倒,紧抓顾承光不放,结果两个人一齐摔到浴缸里,哗啦一下,浴缸的水漫出来,淋漓地淋到彩砖地面上,这回事彻底成了落汤鸡,谁也不比谁好。顾承光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哈哈大笑,不知是否因为没有公事打扰,还是因为在佟卿卿面前,他越来越没有外人眼中的淡定持重高深莫测的模样,反而接近从前的那个少年,明朗的,顽劣的,仿佛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能换来别人无可奈何又宠宠的一笑。
笑过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起先不过是玩闹,到后来气氛却不知怎么变得有些暧昧起来。浴缸很大,不过装下两个一米八的男人到底还是有些逼仄了,佟卿卿身上的白衬衫一半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肌理若隐若现,另一半浸泡在水中,头发已全部打湿了,更显得深黑,贴在脸上,发梢往下滴着水。他略略有些不自在,伸手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顾承光
顾承光没有动,低下头,吻了下他的鼻梁。
他们接吻了,情不自禁的,四片嘴唇相贴,吮吸碾磨,意乱情迷,脑袋昏昏沉沉,只觉得不够,贪婪地想要攫取更多,水是凉的,身体却是火热的。最后勉强分开,彼此都急促喘息,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暗火。
但顾承光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笑说:“你洗吧,我去楼上洗。”他抬腿跨出浴缸,又是哗啦一声,带起大片的水,然后走出了盥洗室。
佟卿卿知道刚刚顾承光对他是有反应的,只要他肯进一步,佟卿卿根本不会拒绝,但他根本没有做,或许他还是过不了心里这关。
佟卿卿说不出心里的失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这些日子,对他来说,已如同偷来的一般,他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又沉迷不已,对顾承光,他已习惯不去贪心。
七月末的时候,安盛科技与P&J公司的一审判决下来了,判令安盛科技立刻停止侵犯P&J著作权的行为,并将所有投放市场的侵权软件销毁,相关资料交予法院销毁;登报公开致歉并赔偿经济损失和合理诉讼费用人民币7000余万元。
佟卿卿虽然表现地若无其事,但顾承光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心烦意乱,他对此判决并不服气,很快又提起了上诉。
而LINE最新一季的产品终于投放市场,新任设计总监摒弃了LINE产品一惯繁复守旧的形象,转而走向一条略带颓废的性感路线,这明显超出了市场预期,却在众人的怀疑声中,得到了市场的广泛认同。
这天他本来约了与陈将打壁球,结果车到半途接到他的电话,说是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出差,很急,没说上几句就挂了电话。一个两个都如此日理万机,倒衬托得顾承光如同一个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既然已经出来了,顾承光也不打算回去,干脆找了一家咖啡馆打发时间。或许是工作日的关系,午后的咖啡馆客人寥寥,都安静地窝在沙发里对着面前的笔记本发邮件或者写日志,角落有喁喁私语。他找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难得咖啡味道醇厚地道,店内音乐轻曼,在这样夏日的午后十分惬意,桌上有旅游杂志,顾承光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咖啡馆内的静谧,“你怎么不去死?”
顾承光不由地抬头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起身将杯中咖啡全数泼到对面之人身上,不由愕然,那女子身材高挑曼妙,穿一袭黑色修身连衣裙,拎起birkin包,转身昂首阔步离开,顾承光有幸看到看到女子长相,精心打理的卷发围衬一张灿如星辰的脸,毫无疑问的美人。
顾承光记忆力不错,上回见此女子,还是在她与叶棠的订婚宴上,众星拱月的华氏千金,旁若无人的耀眼。他微微一怔,迅速往走廊尽头的卡座望去,没有了女子的遮挡,对面的人一览无余,冷若冰霜的脸,咖啡弄脏了他的衣领与衣襟,却也只是眉头紧蹙,不见半分狼狈,果真是叶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