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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单彪打来的。
自打罗治国三月份出狱后,他似乎想用商业上的成功一洗牢狱之灾的耻辱和痛苦。
刚创建的新星地产最近也越来越火爆。不仅在年前拿到了武江和广汉的十一座立交桥工程,而且年后还在西海省几个县市拿了不少道路工程,其中有城市主干道刷黑工程,有县级公路工程,甚至还有城市护栏工程。
说起来这些国家基建工程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招投标程序。但对于长袖善舞的罗治国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他所有的人脉经过监狱的洗礼,犹如凤凰涅槃一般。
“小洲,我和罗总刚到黄港县城,明天早上去陈塔看你。”
“罗治国也跟着来了?黄港县有什么大工程值得他亲自出马?”
单彪笑笑,“他主要想来见见你。”
郭小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见我?我可没有大工程给他做。”
单彪言简意赅说,“你是我兄弟,又是她女儿的好朋友,恩人。”
“呵!打算来报答我的?”
单彪笑笑,“明天见,先挂。”
“嗯嗯!你忙你的。”郭小洲放下电话,摇了摇头,走进房间继续打扫卫生。
单彪跟罗治国合作,他其实心底一直是有抵触情绪的。但单彪执意,他也无解。他抵觕的理由是,罗治国依靠官场积攒的人脉和敏锐的商业头脑,耍手腕,要挟钻营走门路,迟早会出事。
以前,说他是单彪精神世界的图腾也毫不为过。但现在,单彪的世界里又多出一个令他佩服的男人。
郭小洲心底一直在琢磨着罗治国明天要来的事情,因此他没怎么回应任茜的话。
卫生打扫完毕后,他当即回到招待所,打包了行李,下楼租了一辆三轮车,把不多的行李搬去了农家大院。
当晚任茜没有再出现,在自己房间放着轻柔的音乐,郭小洲也乐得清闲地开始制定工作计划和陈武大桥的立项申请报告。
第二天天未亮,郭小洲习惯性地早起跑步,沿着镇上跑了一圈,回到院子里时,任茜才刚刚起床,蹲在院侧的井口边刷牙洗脸,两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各自忙各自的。
郭小洲出门去镇政府办公室时,任茜还没出门。
他走进乡镇大院时,身后驶来一辆面包车。
这辆面包车是乡镇配给副书记兼人大主任何稀才的,何稀才家在县城,每天上下班大多使用这辆昌河,遇到特殊情况不回去时,何稀才在镇招待所还有间临时休息房。
看到何稀才从车里出来,郭小洲笑着打了个招呼,“何主任早!”
“郭镇长早!”何稀才的神情有些躲闪。
这时,副镇长罗立也从车上下来,主动和郭小洲打了个招呼。
郭小洲回应了一声,他很奇怪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并非何稀才和罗立坐一辆车来上班,也不是罗立主动和他打招呼,而是两人的脸色都透着泛青的疲惫,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罗立和何稀才的确在茶楼打了半宿的麻将。对手是曾经在陈塔办过企业的孙麻子和吴洪州。到了下半夜,何稀才把另外在家的四个投资人都请来一起宵夜,鼓动他们前去找新镇长要钱。
在宵夜处商定好步骤后,四个投资人先后离去,原来的麻将班子则继续进行。一直持续到早晨六点。
郭小洲自打早上遇到何稀才和罗立后,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到了上午九点,他听到安静的院子里响起“轰隆”的拖拉机声音,而且不止一辆,他诧异地来到走廊上一看,四五辆农用拖拉机堵住镇政府大院的院门,大约有二三十名农民带着草帽灯遮阳物坐在拖拉机的车厢中。
上午九点,太阳已经将大地嗮得烘热。这群人却坐在车上不下来。
看门的肖老头走过去问他们话,他们也不开口,
镇政府的工作人员都被惊动,齐齐出现在走廊上,看着院门口,交头接耳。
郭小洲在走廊里看到了高明,他把他喊到身边问,“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高明也一头雾水。
“邓书记呢?”
高明回答:“刚离开,去县里开会了。”
郭小洲低声道:“你马上给派出所的姜所长打电话,让他立刻带人来维持秩序。但千万别和村民发生冲突。”
高明有些为难道:“镇上和派出所的关系不是很好……”
郭小洲问,“难到镇上叫不动他们,这都快发生群体性事件了。”
“叫他们肯定来,但出工不出力,不能指望他们。以前也发生过这类似事件,派出所派两个干警过来,就是在一旁看着,看乡政府的笑话……”
郭小洲语气坚决道:“你先打电话把他们喊来。另外你下楼去和他们谈谈,到底是什么事情要堵乡政府的门。”
高明一边打派出所的电话一边下楼。
乡镇大院门前这时出现三四辆轿车,轿车徐徐停在拖拉机的后边,下来八九个男人。高明一看这群男人,脸色一变,立刻跑回楼上,气喘吁吁对郭小洲说,“不用问了,以前的投资商来退地要钱……”
郭小洲闻言脸上露出莫名复杂的神色,半晌没出声。
高明以为他害怕,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群体性事件,加上人也年轻,他焦急地拿出电话,“我让邓书记赶回来,这事只有邓书记能对付他们……”
郭小洲点点头。他看了看走廊上。副镇长任茜、王学明、童世福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纪委书记马得中在走廊上抽烟,杨士奇早上到乡财政所落实拨款去了,惟独没有看见何稀才和罗立。
郭小洲皱了皱眉头,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两人不应该不知道,躲在办公室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从汽车上下来的一群人大摇大摆走到院子中央,一个头发自然弯曲的大胖子站在院子中央朝楼上吼叫道:“谁是新来的郭镇长?”
郭小洲还没来得及答话,高明手拿一包接待烟,匆匆朝来人迎去,“孙总,姚总,吴总,候总……大热的天,有什么事情我们去屋里解决,我刚开了空调……”
“高主任,我们的来意你很清楚,今天不比往日,我们不接受你们的忽悠,不拿到钱,我们决不会走。”
“孙总,抽烟,抽烟……”高明点头哈腰地敬烟,却被大胖子一掌拍飞,“抽你妹,老子要钱,退地还钱……”胖子说着抬头扫向办公楼走廊,“谁是郭小洲?”
“我是郭小洲。”郭小洲一边说着一边朝楼下走。
王学明和童世福眼中露出诧异,投资商要退地的麻烦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郭小洲作为新任镇长,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当初谁签的字你们找谁要钱去。至少可以躲着不见人,让邓怀东来处理。可是他们不知道郭小洲是想充英雄还是真傻,居然走下楼去。这是要自找麻烦?
童世福眼神里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倒是任茜在走廊边拦住郭小洲,低声道:“郭镇长,你可千万别下去,这群人不是善茬,小心吃亏……”
郭小洲淡笑着说:“逃避不是办法。”说着从她身边越过。
看着郭小洲的背影,任茜猛一咬牙,回头对走廊上的工作人员说道:“还站着看热闹?大家伙陪郭镇长一起下去吧。”
童世福倚老卖老道:“小任啊!郭镇长一个人下去反而没事。我们都下去了,难道还能和他们打架?反而会激发他们的怒火,让郭镇长和他们谈……没事的……”
“下去又不是要打架,是给郭镇长助威,壮声色。”任茜见没有人动脚,她跺了跺脚,气鼓鼓道:“我下去,看能不能掉块肉。”
纪委书记马得中扔下烟头,闷声闷气道:“我陪你下去。”
党政办的马大姐跟着说:“我也下去。”
“我也去。”
“我们都去……”
走廊上的人群顿时下去了一大半,剩下四五个人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郭小洲下楼时,在楼道口接到邓怀东的电话。邓怀东电话里的声音透着焦急,“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正在往回赶,二十多分钟就回来了……”
“他们指名道姓要见我,我不能躲。”郭小洲说,“我正在下楼,马上和他们交流,邓书记,请放心……”
“你能谈什么,你知道前因后果吗?你不知道,你去谈……这不是添乱吗?”邓怀东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他压制住焦躁的情绪说:“千万要克制,不能火上浇油,另外要注意人身安全。拖着他们,等我回来。”
郭小洲放下电话,挺胸收腹走下楼梯,站在一楼台阶中央,低头俯视着站在院子中央的人群。
“我是陈塔镇人民政府镇长郭小洲!你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
“废话少说,我们来要钱的……”
“当初你们把我们忽悠过来投资,恨不得跟老子下跪,条件如何如何优惠,说这块地不要了随时可以退回去,可是没过一年,你们承诺就黄了,找你们多少次了,来来回回的油钱都能换辆车了。”
“今天必须把钱退给我们……”
“退钱!”几名司机帮腔吼道。
郭小洲细心观察,发现这九个人中,除了三个年轻的司机,上跳下窜表情愤怒叫嚷得最凶的只有三个中年男人,其他几人只是跟着附和助威。
这证明这六个投资商中真正铁心想退地的只有三个人,另外三个人要么是被拉着一起来,不来不好意思,或者他们有点闲钱,不在乎区区十几万块钱。这个现象反而令郭小洲有些失望,他担心有人在签署退地协议前退缩。
这样,他就不能一网打尽,将六块地一起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