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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踉踉跄跄地从跑步机上下来, 干呕了两下,几乎要热泪盈眶:“人?人!附近有星球吗?小空间站也可以啊, 我做梦都想踩在地上。我不想再吃冷冰冰的压缩营养餐了,哪怕是白开水煮的青菜叶也好……”
学生们你推我搡地从训练室里探出头,连在寝室休息的薄荷都挣扎着爬了出来, 在千里无人的宇宙中流浪了一个月, 重回人类社会,兴奋溢于言表,简直恨不能机甲能化成一只大手, 一路拥抱过去。
然而成年人们的反应就不是十分友好了。
独眼鹰猛地推开门,从自己屋里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面沉似水:“什么情况?”
林静恒眯起眼:“必行,给我报备一下武器库状态。”
“还可以, ”正在武器库里的陆必行忽然听见他的声音,顺口回答,“密封性良好,武器库环境状态无异常, 唔……就是这程序有点古老啊, 实战时反应会不会有点慢?”
说完,他才回过神来,林方才叫了他的名字。
陆必行耳边“嗡”地响了一声, 声音不大, 像个蚊子过境, 他耳根动了动, 觉得机甲上的重力平衡系统仿佛出了问题,脚下轻飘飘的。
林从来没有单独叫过他的名字,正常时候连名带姓,讽刺他的时候叫“陆校长”、“少爷”什么的,当面就直接“你”来“你”去。
陆必行顿了顿,有些恍惚地问:“需要我替你升级一下吗?”
“不,你回来吧。”林静恒透过机甲广播传来的声音有些发沉,“防护系统开启。”
陆必行猛地一抬头,整个机甲里“嗡”一声,防护罩直接开启到了最高功率,两枚导弹上了膛。
黄静姝问:“四……林将军,怎么了?通讯信号有什么问题吗?”
“自从进入星际时代,宇宙上最危险的就不是黑洞了。”独眼鹰说,“小鬼们,记住了,比黑洞更危险的就是人。”
“这是局域通讯信号,速度快,信号强,但是只供内部沟通,不与外界联系。”湛卢在旁边科普似的解释说,“只有内网没有外网的情况,常见于战时,关闭对外通讯,是隐藏自己不被潜在敌人扫描到,而内网范围就是他们的巡逻范围,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
他话没说完,机甲北京猛地一晃。
林静恒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开了火,一颗导弹划过夜空,精准无比地与另一枚朝他们偷袭过来的导弹相撞,残骸与射线撞在“北京”的防御系统上,星星点点,黑暗中突然炸起了一朵烟花,短暂地照亮了四周。
至少六十架战斗机甲密密麻麻地把他们包围在了中间,哪一架看起来都比“北京”凶猛不少。
甫一见面,就给了他们一枚导弹做见面礼。看来是没有一见钟情。
林静恒与独眼鹰互相不信任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问:“是不是你仇家?”
还不等他俩对喷,一个声音就连忙插/进来,同时替两个人做出回答:“不是,先别内讧。”
陆必行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抬手把他们俩分开,然而右手是实实在在地抵住了独眼鹰的胸口,还把他往后推了两步,伸出的左手却悬在林静恒胸前,手指伸展两下,没敢往上放——这位前将军的衬衫有三颗扣没系!
他以前在白银要塞,是被联邦军委严苛的着装标准憋坏了吗?
一偏头对上林静恒的目光,陆必行火速把左手缩了回来,假装理了理发型,人模狗样地走到通讯台旁边。
陆必行把自己的个人终端连在通讯台上,飞快地输入了一串代码:“我爸这些年做生意,挺和气生财的,没得罪过什么人——老头,林又不像你,他是那种会满世界惹事的人吗?”
独眼鹰从鼻子里出了口气。
林静恒问:“你在干什么?”
“我以前做过一个小玩意,本来是星际航行里蹭网用的,试试能不能捕捉他们的内网接口。”陆必行话说得不快,十指却好像要起飞,“先想办法和对方打声招呼,应该只是误会,你们先礼后兵好不好?”
独眼鹰阴恻恻地说:“我从来不跟先动手的贱/货讲理……”
林静恒:“好。”
独眼鹰立刻改口:“……不过有技术支持,试试也可以。”
机甲群好像古墓里浮起来的阴森守卫,缓缓地从黑暗中逼近,黑洞洞的炮口仿佛已经近在眼前,精神网的边界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迫,陆必行头也不抬,很快蹭上了对方的内网,吹了声口哨。
通讯台的屏幕陡然亮了起来,好像睁开了第三只眼,无声地掠过周遭,所有藏在黑暗里的机甲都无所遁形,在屏幕上露出密密麻麻的形迹——原来包围他们的不只这一圈机甲,圈外还有埋伏,里三层外三层的,在通讯台上一看,活像个年轮蛋糕。
这种队列明显不科学,因为机甲的速度和能耗相比于陆地武器而言,是天文数字,再小的机甲也一样,这种密密麻麻的队列让机甲行动不便不说,电磁场和精神网还会互相影响,很容易造成精神网不稳、操作失误。
而一旦有人重器轰炸,根本连躲的余地都没有。
除非是对付有密集恐惧症的敌人,不然效果着实不佳。
这预备要集体大合唱似的架势明显不是正规军,更不是凶狠吝啬的星际海盗,像是一帮临时结盟、来打群架的乌合之众。
“方才放导弹的是哪一个?”林静恒问。
通讯网十分智能,对面一架机甲被特别标黄了出来。
陆必行问他:“要给对方发送通讯请求吗?”
“不,”林静恒说,“找他旁边那个。”
怀特小声问湛卢:“为什么?”
湛卢回答:“因为根据统计数据,打群架时第一个动手的人,比其他人有更高的表现欲,也更喜欢跟在老大身边。”
怀特对这位机甲先生的精神世界充满了不解:“你怎么连这也统计!”
说话间,通讯接通,通讯台上的屏幕一闪,里面出现了机甲的内景。
只见屏幕那一端是个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男式正装,领带夹、袖口、耳钉之类鸡零狗碎的小玩意戴了一身,珠光宝气,闪得人没法睁眼直视,他身材纤细得异于常人,却配了一颗硕大的头颅,好似竹签上插了一颗金碧辉煌的撒尿牛丸。
“撒尿牛丸”冷冷地看着林静恒:“你是谁的探子?”
林静恒正要说话,旁边独眼鹰突然出了声。
独眼鹰一见那人,先是震惊,随后凑到通讯台前:“臭大姐,怎么是你?”
对方眼角一抽:“独眼鹰!”
“这货是个走私线上收保护费的黑吃黑,”独眼鹰抬头仔细看了看包围他们的机甲,突然破口大骂,“臭大姐,这批机甲还是你爸爸我卖给你的,我说怎么他妈那么眼熟,你拿老子的东西炸我?你个王八蛋,尾款还没结清呢!”
“臭大姐”表情有些奇异:“我听说凯莱星都被炸成爆米花了,你怎么还活着?”
“盼着我死?我偏不死,”独眼鹰狞笑,“第八星系炸成了蜂窝煤,单单漏了你的债主爸爸我,怎么样,是不是很感激上苍?”
“臭大姐”:“……”
独眼鹰:“别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小弟身后,你给我过来说话!”
“臭大姐”看了林静恒一眼:“我不,你最好也别动,不然兄弟们的导弹可就不长眼了。”
精神网是有一定范围的,譬如北京这种小机甲,精神网的扩散范围就相对很小,远远低于星际中短程导弹的射程。
对方虽然带着手下一帮乌合之众,但非常谨慎,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包围圈最内侧的机甲也堪堪停在了北京的精神网外。
“你也有今天?”臭大姐颇为感兴趣地打量着独眼鹰,“怎么,老巢被人炸了,变成丧家之犬了,到我这来讨食?老哥,讨饭就讨饭,我是念旧的人,不是不能收留你,可你看看你这态度。”
独眼鹰想冷笑,七大星系对武器管控非常严,这走私贩子以前摸不着门路,想从他那拿机甲和武器,托人赔笑,恨不能跪下舔/脚,现在得志猖狂,又是这么一副嘴脸。
“不瞒你说,我这回确实在冯家的疯子手底下吃了点亏,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人,都跟凯莱亲王卫队有深仇大恨,对不对?”独眼鹰压了压脾气,“我告诉你,那老疯子来势汹汹,背后现在还有‘反乌会’的影子,让他们占领第八星系,往后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我有武装来源,你有地下城,大家应该坐下聊一聊,看看怎么把老兄弟们都联合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
“臭大姐”一瞥嘴,露出一个不为所动的假笑:“你也说了,我们这里是地下城,凯莱亲王没来的时候,我们就是阴沟里的臭虫,现在他们来了,也没有清理下水道的意思,我好好的,干嘛要去找死?”
“我要是没记错,你父母、你妹妹……当年你全家都是死于彩虹病毒,你上次来求我分期付款的时候喝大了,在酒桌上嚎啕大哭,”独眼鹰的声音压在喉咙里,“你说你妹妹当年才六岁,全身溃烂,一碰就连血带肉地往下掉,他们把她扔进隔离箱里,人还没死就送进了焚化炉……”
臭大姐听到这,手撑额头,大笑起来,打断他:“独眼鹰,陆兄,你也太天真无邪了,我不卖点惨,怎么跟你套近乎?我从小光棍一条,靠偷鸡摸狗长到这么大——父母和妹妹?哈,我是不是还跟你说我家有个小院子,养了两条中型犬啊?太温馨了吧?”
独眼鹰的下颌狠狠地一绷。
臭大姐的脸色随即冷了下来:“抱歉,我只想过几年安生日子,不想找事。陆兄,你知道世界上有两种人是必须得死的吗?一个是秘书,因为知道得太多,还有一个就是债主。”
独眼鹰:“你……”
臭大姐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对不住了,拜拜。”
说着,他单方面地陡然切断了通讯,与此同时,包围圈最内侧的几十架机甲同时举起炮口,预备来一曲大合奏,把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小小机甲轰成渣。
独眼鹰:“王八蛋!”
陆必行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去看湛卢,湛卢闭着眼,整个人身几乎成了虚影,重机甲的精神网悄无声息地叠加在北京的精神网上,像一层看不见的水波,不知不觉中渗透出去。
就在对方准备开炮的瞬间,前锋的几十架机甲的精神网同时动荡起来,难以抵挡的入侵一下横扫了一排,六十多架机甲的精神网同时断开,对方的驾驶员人仰马翻了一片。
同时,距离臭大姐最近的几台机甲被反向操控,一个粒子炮打碎了臭大姐的防御系统和主发射器,八枚导弹蓄势待发地架起来,悬在了他的头顶。
林静恒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下,他声音很轻地开了口。
“再联系他们一次,”他说,“陆兄,这回你可以放开喉咙骂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