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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鸳鸯拆散,十六之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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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8章 鸳鸯拆散,十六之死(上)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燕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姑姑还活着,她也不会希望你有什么危险的。”燕徽音沉声说道。“总之,这件事我来做,你就不必操心了。”说完,他看向贺莲房,“在我筹备物资的时间里,你必须保证燕家绝对的安全,还有,在这段时间内,你得选出一个你能够信任的人,前去边疆与青王殿下传递消息,否则到时候怕是会被旁人先行一步。”

    贺莲房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此番请你帮忙,很有可能将整个燕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家主,在筹备物资的同时,也请千万记得,小心自身安全。”

    燕徽音颔首:“多谢王妃关怀,然而此事关系到我大颂的国运,即便是你不求我,我也会义无反顾的。”说着,他的眸色淡淡地暗淡了下来,若是姐还活着,也必定希望他这样做的。他们燕家世世代代都是大颂子民,国难当头,自然不应只顾自己,而要不惜一切代价保家卫国。“我不是武将,也没那般本事,可凭着绵薄之力,为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将士们做些什么,却是可以的。”

    原本,贺莲房并不喜欢燕徽音,总觉得这人年纪一大把却还如此任性,害得燕云旗抱憾而终,可今日他说的这番话却让她有些微怔,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觉悟。“燕家主说的是,这一点,倒是我疏忽了。”

    对于自己的要求被驳回,燕旗云不是很开心。他皱着眉毛,一派不满之色。其实他的年纪与贺莲房相差不大,可惜从辈分而论,贺莲房整整比他告出一辈,连带着贺兰潜也是,这让燕旗云非常不高兴。他看看贺莲房,又看看燕徽音,知道父亲一旦决定了某件事,那便是绝无可能更改的,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叹了口气,哀叹自己的命苦。

    从燕家离开后,贺莲房便转去了靖国公府。靖国公仍然在府里休养,对于信阳候府的动静,他知道后,当即愤怒大骂聂无迹狼子野心,可惜燕凉已经尽在聂无迹之手,靖国公府的虎符在蓝战离开燕凉时便带走了,也就是说,靖国公无权调动任何军队。城外驻扎的大军,虽然名义上是大颂的,可谁知道他们里头有多少是效忠于聂家人,而非祁氏皇族的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聂无迹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靖国公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他的印象中,聂无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并不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否则,缘何先帝驾崩前,那段最乱的日子,他不趁势而起,非要挑到现在?当今皇上在民间名声极好,文人也都夸赞其为千古一帝,聂无迹即便能逼宫成功,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的笑话吗?

    靖国公总觉得信阳候府的造反,里头应该还有些别的不为人知的理由。可他与聂无迹从不往来,两家又是世代交恶,从哪里才能得知事情的真相呢?

    贺莲房的到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前线的军需问题得到了解决,这是好事。可若想要冲出信阳候府的包围圈,平安抵达边疆,并且与青王取得联系,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目前他们没有合适的人选。贺莲房身边的婢女都不适合,一切他们身边的人都不适合,因为只要有任何一人消失,聂无迹那只老狐狸就能迅速地回过味儿来。一旦被他盯上,便如同被狼咬住的猎物,即便不死,也得掉块肉。

    所以,贺莲房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跟靖国公商量这个出城人选的。

    聂无迹肯定会以为他们派出去与青王联络的人,必定身怀绝技,所以城门处的看守必定极其森严,甚至严格限制出城的人数,尤其是男子,更是严加盘查的对象。

    那么他们便反其道而行之,聂无迹越是以为这样,他们便偏偏不这样。可要找到一名聪明过人,又懂得随机应变,有自保能力,还绝对忠心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贺莲房看中的人是青奴。

    青奴是燕云旗的贴身婢女,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燕云旗深爱着这个国家,自然她的婢女也不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来。再加上青奴性子聪慧,脑子灵活,实在是不二人选。只是……让她一个弱女子单独上路,未免有些不妥。

    贺莲房想着,倒不如让皇上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于是次日,她便进宫去“探望”太后了。

    三日后,皇上便下旨,命令新科文武榜眼荆少游为巡视钦差,携带皇帝的御旨,前往边疆,视察战况。

    这个理由正大光明,毫无可挑剔之处,除了这个人选稍微有些异议。但信阳候知道,这是皇上故意的,因为只有让毫无官职且又不拉帮结派的书生前去,他才能放下心。信阳候仔细调查了荆少游一番,见此人挑不出毛病,又与唐理关系亲密,便自然而然地将其纳入了自己麾下——毕竟唐理算是聂家的棋子,与唐理有关的人,自然也是聂家的手下了。

    荆少游没有拒绝信阳候“过府一叙”的邀请,从信阳候府离开的时候,他俊脸微红,明显是微醺的样子。

    就在荆少游带着侍卫启程的那一日,贺莲房也随之前来了。只是她没有出现在城门口,而是选择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家酒家,坐在二楼的包房内向外看。

    也许是因为荆少游与信阳候已经“深入交流”过的原因,看守城门的官兵并未多加阻拦便放了行,贺莲房微微眯起眼,选择荆少游,这是皇上的主意,整个朝中,也的确没有人比荆少游更合适了。他们现在做什么都要看信阳候的脸色,若是这个钦差人选不能让信阳候放下戒心,说不定他便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劝皇上“收回”成命。

    对贺莲房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荆少游这个人。他的能力,贺莲房是不会怀疑的,他的人品……虽然青王曾经为其做过评价,可是一想到他对唐清欢的态度,贺莲房就很难对此人生出一丝好感。她静静地望着钦差卫队离开燕凉,正打算打道回府,眼角余光却突然看见一道特别熟悉的身影。

    其实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身影娇弱纤细,走在钦差卫队里,虽然穿着打扮都别无他样,可贺莲房就是一眼认了出来。

    唐清欢!

    她竟然混进了钦差卫队?

    贺莲房猛地站了起来,天璇见状,忙问道:“王妃,怎么了?”她顺着贺莲房的视线看过去,登时也惊讶地张大了嘴,“那、那是清欢姑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王妃,奴婢这就去把她带回来……”

    “不行!”贺莲房拦住她,神色严峻。“若是此刻钦差卫队出岔子,以聂无迹的脾性,说不定便不放行了,我们决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天璇不明白了。“清欢姑娘为何会混在钦差卫队里?”

    贺莲房想了想,命道:“你快去清欢住的地方看一看,看青奴和她的姨娘是否还在。”

    真糟糕,她刚将事情交代给青奴,原定出发的日子是在明日,可唐清欢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

    回来时,天璇的脸色异常难看:“青奴与清欢姑娘的姨娘都躺在床上昏睡,奴婢发现了这个。”说着,她将一封信笺呈上来,雪白的封底上,写着“莲姐亲启”四个娟秀的小字。

    是唐清欢的笔记。

    她用寥寥几句话语表达了自己迷晕青奴的歉疚,并顺便表明一定会见到青王,并将贺莲房所交代的事情一一传达,请贺莲房不要担心。另外,还求贺莲房替她跟青奴说声对不起。

    看完唐清欢的留书,贺莲房低低叹道:“天意如此。”

    “王妃,奴婢身上带着醒神的药物,青奴已经醒了,奴婢让她到公主府等候您了。”

    贺莲房点点头,起身道:“如此咱们便回去吧。”

    青奴一见到贺莲房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愧疚不已地求贺莲房降罪:“若非奴婢将事情告诉了清欢小姐,她也不会、也不会……”她原本不想说的,可是贺莲房给的信物却被唐清欢瞧见,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全盘托出,思及清欢小姐与王妃情同姐妹,否则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说实话的。当时清欢小姐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表示清楚,青奴还以为她知道了,就这样过去了,哪里想到对方竟然会在饭菜里下药迷晕她,然后拿了信物,代替她离去了呢?“此番山高水远,奴婢本来已经抱有必死之心,可清欢小姐却替奴婢去了……”她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贺莲房看着她流泪,淡道:“你不必哭了,起来说话吧。”

    青奴哪里肯起,摇光只得强硬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低声道:“王妃叫你起来,你只起来也就是了,有什么事,王妃定会做主的。”

    贺莲房端着茶盏,却并不喝,琴诗瞧得出她心情不好,便上前问道:“王妃可是担心清欢小姐?”

    贺莲房摇摇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自己要做什么,她心里有数的。”

    “可是……”青奴还想再说什么,贺莲房却又继续说道:“她不想你去冒险,又想偿还我的恩情,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我只担心……她此番前去,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荆少游。”

    荆少游,那个让唐清欢心心念念的喜欢,却又总是伤害她的人。

    唐清欢的傻气让贺莲房心疼。明知道对方对自己,不如自己对他,却仍然不顾一切地付出。“信中,她请你替她好好照料她的姨娘,同时,让我替她向你致歉。”

    青奴傻傻地站在原地,半晌,突然扑簌簌掉下泪来。“那荆少游有什么好的呀……值得她这样死心眼……”就像是她家小姐,直到死,都不曾后悔,心中都仍然惦记着那个不值得的莲生。那荆少游比起莲生来,尚且不如,又哪里有资格能让唐清欢为之付出呢?莲生虽然始终未能回应小姐,可他至少安静地待在小姐身边二十年,可荆少游呢?荆少游给过唐清欢什么?

    一见青奴落泪,贺莲房便知她是想起燕云旗了,当下轻声道:“只要她们自己不后悔,那便是了。”

    青奴却仍站在那儿,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掉。自打小姐死后,她其实也没活下去的意愿了,忠仆殉主,她不愿意留在那个没有小姐的燕府,也不愿意见到没有良心的大少爷,更不想理会看似天真温柔,实则最是冷酷薄情的莲生。所以她厚颜跑来了平原公主府,求贺莲房收留,她也曾为贺莲房做过些小事,可她心里,却是知道,贺莲房永远无法取代小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就如同她永远都比不上四婢对贺莲房的重要。

    然而,青奴心中仍然感谢贺莲房。感谢她并不强求,感谢她在自己走投无路时的收留。此番前去边疆,路途遥远不说,形成更是危机重重,青奴早已做好了一死的准备。她答应过小姐会好好活着,可若是死在别人手里,那也不算自己毁坏誓言。可清欢小姐却替代了自己上路……青奴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贺莲房淡淡地看着她,道:“你好好照料清欢的姨娘,便是对她好了。”

    青奴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奴婢一定会的!”

    贺莲房微微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她如若都流露出担心的话,那么其他人岂不是会更加慌乱吗?好在唐清欢是跟随钦差卫队一起的,这样的话,安全也算是有了保障,本来派青奴前去,贺莲房已经准备好了随身保护的玄衣卫,如今看来,也是用不上了。只是……她不担心唐清欢,却要担心一下荆少游了。

    与荆少游日夜相处,唐清欢能够始终保持初心,不为所动吗?就贺莲房看来,只要荆少游对唐清欢露出一点善意,她便如同那扑火的飞蛾,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要投入对方怀抱里去了。

    荆少游为人似乎缺少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他对谁都冷淡疏离,从不亲近,贺莲房忍不住要去想,在他心中,唐清欢到底占着一个怎样的位置呢?此番边疆之行,诡异莫测,也不知,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无论如何,她只期盼唐清欢能够平安归来。那件事情对唐清欢的打击有多大,不言而喻,贺莲房实在是没法不朝坏的方向去想。

    就在唐清欢离京,随着钦差卫队前往边疆的五日后,边疆竟传来噩耗:十六皇子没了!

    顿时,皇上大受打击,太后更是吐血晕了过去,而贺茉回……贺茉回是最平静的那一个。她冷静地完全不像是与十六皇子有婚约的人,她表现的有条不紊,不疾不徐,贺莲房忙于照料太后,贺茉回肩上的担子一下重了很多,可她似乎毫无所觉,仍旧冷静的要命。有时候,即便是贺莲房看了,都觉得她有些冷静的过头了。

    太后醒来后,似乎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她原本的黑发更是掺杂了不少银灰,十六虽然没什么本事,又爱惹是生非,却一直是她最贴心的孙子,也是她最疼爱的一个,原本失去了昌平公主,已让太后心力交瘁,如今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后又焉能不肝肠寸断呢?

    可边疆只传来了消息,十六皇子的遗体并未能及时送回,所以,即使燕凉城传得遍地都是,贺茉回也不!相!信!

    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信!

    没人比她更清楚十六那个家伙有多厉害,他的能力都掩藏在玩世不恭的面具下,他既然选择上了战场,便必定会如同他说的那样,光明正大地回来娶她,让天底下的女人都羡慕她嫁了个好丈夫,所以,他决不会一句话都不说,便离开她的!

    可很快地,她仅存的幻想都被打破了。

    因为青王从边疆寄回书信,信里竟然真的提到了十六皇子薨了,而他此刻正与大元交战,无法将十六皇子遗体送回,只能将其就地掩埋,把他的铠甲送回来!

    那一身银色铠甲,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贺茉回跪在地上,颤巍巍地伸手将其捧起,抱入了怀中。

    然后,嚎啕大哭。

    哭声里透出的酸楚和哀戚绝望,听了令人鼻酸。

    “骗子、骗子、骗子!”她一边抱着铠甲一边骂,“祁匪琢你这个骗子!骗子!”

    说好的回来娶她呢?

    说好的光荣回京呢?

    说好的在一起呢?

    说好的要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她能做十六皇子妃呢?

    都是骗她的,竟然全是骗她的!

    “谁准你死了?谁准你死了?”贺茉回狠狠地咬住冰冷坚硬的铠甲,突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颤抖着手伸入铠甲的胸口部位,从中掏出一个荷包,正是十六皇子出征前,她送给他做定情信物的那个。贺茉回慢慢打开,荷包已经沾满了血,但里头那绺青丝却仍然乌黑如初。

    除此之外,荷包里头还有一朵已经干枯焦黄的茉莉花。

    她再也见不着他了,从此以后,她将一人度过这剩下的日子。哪里知道,那一日便是永别,若是知道,她便早早嫁了他,做他的妻子,也好过日后,昼夜思念,以泪洗面。

    她连他的尸体都见不着,只有这一身浴血的铠甲。她所拥有的,就只有这么多。

    贺茉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没有出来。

    三天后,她目光幽深,似乎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她虽然对人冷淡,却还经常露出笑容。然而如今即便是贺莲房也少见她的笑了。皇上怜她一片痴心,便将十六皇子的铠甲给了她,而后另外为十六皇子立了个衣冠冢。

    贺茉回平静的吓人。

    又过了数日,除夕到来,这个年,是贺蓝两家的人度过的最悲伤的一个。

    如今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没有消息,便说明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聂家虽然掐断了燕凉与外界的联系,但却不阻止边疆的告急书信,尤其是禀报十六皇子薨了,他的死对太多人打击巨大,不失为一个刺激皇上的好方法。

    大年初一,谁都没有心情张灯结彩的过年。除了什么都不知晓的百姓,他们仍然快快乐乐的放爆竹贴桃符喝新酒,并祈福新的一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完全不知道马上就要变天了。

    今年的元宵花会,太后精神不济,自然是没精力举办了,再加上两国交战,民不聊生,又哪里还有闲心享乐呢?贺莲房这阵子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聂靖从未停止挑战她的脚步,有时候她忙得一天只能睡上几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四处奔走。燕家还没有将物资筹集完毕,在信阳候府的监视下,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而为了迷惑聂靖,贺莲房必须与他虚以委蛇,以确保燕徽音有足够的时间。

    她忙到已经忘了今夕是何年,直到贺茉回找上门,告诉她,她要接受二皇子,准备做二皇子的正妃。

    贺莲房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了下去,在宣纸上印出墨痕。她不确定地望着贺茉回,有点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我要做二皇子妃。”贺茉回说。

    “……你疯了吗?”贺莲房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岂会不知?他根本就不能给你幸福!”

    “我不要幸福,大姐。”贺茉回平静地说。“我要报仇。”

    贺莲房不解地看着她。

    “他找过我了。”这个“他”,自然指的是二皇子。“十六出征后不久,他就跟我求过亲,我拒绝了他。他说我早晚有一天会答应他,现在我信了。”贺茉回咬牙。“大姐,十六的死,二皇子有极大的责任,当初他就是用十六来威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