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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六章 村中琐事,天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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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村这几天很不平静。

    全村人都知道,土改工作队和赵老财那伙人彻底弄拧了,听说赵传世跑到沈阳去“告御状”,工作队的苏队长也因此吃了挂落,正在找赵传世的晦气。

    事情还得从两天前说起,那天一大早,交通员突然来到赵村,通知苏艳尽快赶回归绥。

    摸不着头脑,苏艳匆匆忙忙回到县城,买票上火车,来到归绥,向农业领导小组组长任怀松报道。

    没想到,任怀松见到苏艳立刻就是一通臭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你搞什么名堂?”任怀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土改试点两年了,还是头一次闹出这么大麻烦,这个苏艳果然有些经不得风浪,还得好好敲打敲打,多多批评教育:“看看人家康硕和温咏南,一个在固阳一个在清水河,都是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比平地泉艰苦的多,却一个比一个干得好!只有你苏艳捅个大娄子,竟然让肖先生挨了张汉卿的批……”

    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苏艳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眶中泪水不住地打转,却强忍着不掉下来,只是一个劲地承认错误,保证尽快妥善处理,把赵村土改工作尽快抓上去。

    任怀松最后终于骂累了,摆摆手把她撵出了办公室,苏艳黑头土脸的回到赵村,立刻召集土改工作队全体人员开会。

    “同志们,我这次去归绥,受到了任怀松组长的严厉批评。”苏艳的表情很坚毅,但是红肿的眼睛还是泄露了秘密,她在回来的路上大哭了一场。

    “为什么?咱们的工作很顺利呀?”大家都是莫名其妙,副队长侯波涛出声问道。

    “是,就是这个赵传世,害得咱们工作队挨了批评,估计还要被挂黑旗……”

    苏艳将前后情况一介绍。工作队十几号人立刻就炸了。挂黑旗是全队的耻辱,是对大家工作的否定,被挂一次黑旗,今年的绩效考核就别想拿优,加薪升职各方面都受影响。

    “这个赵老财。早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他竟敢去沈阳告咱们。苏队长,得想个办法整整他,尽快刹住这股歪风!”

    “我有办法。”侯波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暗中喜欢苏艳很久了,心上人受这么大委屈,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前年他从李二栓手里买了十亩地,好像不怎么干净,只要把李二栓拿下来,就能给赵老财定罪。”

    大家怒气冲冲,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赵传世对土改工作队一向不配合,土改工作队在赵村混了这么久。各方面材料掌握了不少,全拿出来整理一下肯定能扳倒赵传世。

    敢对抗土改?让你们看看厉害!培训的时候领导就说过,土改中肯定会遇到刺头和顽固分子,对于敢于直接对抗的,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否则土改工作队的权威如何维护。下一步工作如何开展?

    身后有绿脚兵支持,哪怕没有这些材料证据,随便捏造个罪名按在赵传世身上,也是再简单不过。

    不料苏艳神情沮丧地摇摇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任组长说了。不能动他,还得保护他的安全。”

    “为什么?”大家不解。

    “因为赵传世闹得太大,高层人物都知道这件事,这个时候动他影响不好。”

    现在正是敏感时刻,如果赵传世出现任何麻烦,都会被人和土改工作队联系起来,绿脚兵讲究程序和规矩,肖林实行的是改良派非暴力土改,碰上难剃的刺头就暴力解决,于大局不利。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侯波涛一副心疼而恼怒的神情。

    “不,我另有办法。”苏艳的声音如钢弦般清脆坚韧,妩媚的丹凤眼闪出一丝冷意。

    当天下午,土改工作队不请自来,直接闯入赵传世家中。虽然主人客气迎接,苏艳等人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当场宣布对赵传世家中的田产即日开展核查,除了按家庭人口保留少量土地外,其他的全部通过债券收购。

    不顾赵传世一家在这个消息的打击下如何鸡飞狗跳,土改工作队随即展开了工作,接下来的两天中,苏艳和侯波涛发动赵村农会的普通乡民做指引,对赵家数百亩土地一一清丈,核定地产,忙的不亦乐乎……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不甘束手就擒的赵传世偷偷潜出家门,绕开严密提防的土改工作队,在夜色中步行赶往平地泉车站,再一次踏上了沈阳告状之路。

    第二天一早,土改工作队就发现赵传世不见了。

    “苏队长,不好了,赵传世跑了!”侯波涛和两名农会干部都跑得气喘吁吁,神色有些惊慌。

    “怎么跑了?不是派的有暗哨吗?”苏艳立刻意识到出了大麻烦。

    “苏大姐,这事怪俺,昨天晚上后半天熬不住,打了个盹,赵老财可能就是那时候跑的。”一名十*岁的少年目光怯怯的,他是农会积极分子,负责后半夜的监视哨,但他正在贪睡的年龄,一不小心谁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天亮,可不是简单打了个盹。

    “不用说了,是我安排不周。”苏艳伸手拦住他,沉吟片刻对侯海波说道:“海波,你在村子里守着,我要去县城一趟,如果能把赵传世追回来最好,追不回来就得及时向上级报告……”

    这件事已经脱离了赵村土改工作队的控制范围,必须上报,依靠领导解决。打个比方来说,就像一座失火的房子,开始的时候火还不大,可以用灭火器等工具自救,一旦火苗窜出窗户老高,浓烟滚滚四处弥漫,就必须拨打119请消防队。

    “不,我陪你去,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侯海波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怎么会让苏艳独背黑锅。如果和苏艳一起受批评,她也许会对自己产生好感。甚至有所突破,有所发展……不行,受批评太轻了,最好受处分,或者干脆关禁闭。把我们俩关在一起。关上整整一年……

    “那就一起去吧,都什么时候了,别再傻笑干站着。赶紧出发!”哪知道侯海波肚子里正在yy,忧心忡忡的苏艳带着几名工作队员一起赶往平地泉。

    走了这么久,当然追不上,只好向上级报告,当天下午,苏艳又出现在任怀松的办公室。

    “任组长,我将对赵传世的个人成见掺杂在工作中,以至于激化矛,和非暴力土改的指导方针背道而驰……”

    。。。。。。

    在火车上晃悠了两天。赵传世终于又一次来到沈阳。

    走得匆忙,随身没带干粮,火车上卖的吃食实在太贵,赵传世家里虽然不缺钱,却不愿白白去当冤大头,一路上吃的都是茶鸡蛋火烧。好容易到了沈阳。赵传世发狠先去好好吃一顿,不料刚下火车,就被几名等候多时的警察抓了起来,然后送到绿脚兵沈阳联络处。

    绿脚兵的军装他非常熟悉,被关进乔老板的小黑屋后。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因为得罪土改工作队,人家追到沈阳把自己抓起来了。

    担心害怕,胡思乱想,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起来,气度俨然的赵老财变身国宝,面对还算精致的早点怎么都提不起胃口。

    正在这个时候,门扇一响,肖林推门走了进来。

    肖林一身军便装,赵传世摸不清他的身份,但这个年轻人的举止气度不凡,令他不自觉矮了三分。

    “长官,我知罪,知罪了。你们放了我吧,我,我,我再也不告状了。”说到最后,赵传世的声音呜咽,涕泪横流,自己把自己吓得了。

    “赵先生放宽心,我们是请你来做客的,没有恶意。”肖林心中很满意,关在小黑屋中一个晚上,赵老财的神经就顶不住了,主动求饶放弃上诉权利。这正是肖林想要的,如果他一直闹下去,的确很麻烦。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土改工作队在工作方式上有错误,他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批评,也纠正了错误,等您回去以后,会诚恳地向你道歉的……”

    “长官,我咋听不懂呀,不收我的地吗?”赵传世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突然听到了一线希望,心里立刻悬了起来。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本人不同意,没人能强迫你交地。”肖林的笑容很真诚。

    以绿脚兵的能量,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赵传世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是肖林都不准备采用。一个转变的顽固分子顶得上一个土改宣传队,好好利用一下赵传世,用事实帮助他转变。

    非暴力土改,从我做起。所谓千金买马骨,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来了沈阳,就在这里好好玩上两天,所有的费用支出,都可以找他报销。”肖林指了指跟在身后的乔老板,又轻轻拍了拍赵传世的双手,转身走了出去。

    赵传世却犹自不敢相信,傻呆呆楞了半晌,突然拨脚追了出去,肖林却已经走远,不知哪里去了。两旁的绿脚兵早得着吩咐,也不再拦阻,笑呵呵地看着他激动彷徨的样子。

    赵传世转了两个圈子,拉住乔老板问道:“长官,劳驾问一句,刚才那位长官是谁,说话顶用吗?”赵传世还是有些不放心,肖林年纪轻轻的又穿着一身便装,实在摸不清来头。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说话最顶用了。”乔老板这两年发福的厉害,胖墩墩圆滚滚,再配上一副亲切的笑容,活像一尊弥勒佛。顿了一下,他终于揭开谜底:“他就是肖林先生。”

    “肖林啊,好,好……”赵传世点点头,突然回过味来,身子猛的一晃,几乎摔倒在地:“肖林,他就是肖林!!!”

    。。。。。。

    几天之后,赵传世又一次回到了赵村。

    肖林果然没有食言,土改工作队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赵传世刚刚到家,苏艳就带着侯波涛上门道歉,诚恳地向他承认工作中的错误,并作出保证,绝不会强迫收地。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得着这个承诺,赵传世也让了一步。配合着工作队将自家田地丈量了一遍,认真核算了当年的产量。

    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才是会做人。

    村子里其他几个小地主也以此类推,和赵传世一起没有交地,土改工作队的态度很好。一直没有难为他们。

    过了不久。“三七五减租”开始执行,这个是必须配合的,赵传世老老实实地把地租降下来一块。眼看着兴高采烈的佃户暗暗心疼。

    接着几个月土改不断深入,邻着的十里八乡不少村子都有地主交地,换回来一堆股票和债券,赵村的地主对此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心里,自家已有免死金牌,别人当然死得越多越好。

    不过也有烦心的事情。

    村里那些农会积极分子放出话来,要和地主们比比庄稼把式,看看明年谁家的收成高。

    地主们对此不屑一顾,那些农会的泥腿子分到的都是荒生之地。没有三五年精耕细作,收成怎么也比不上熟地。直接应下挑战有失老爷身份,但在各种场合下,除了赵传世以外,赵村的地主们不放过任何嘲笑农会的机会。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泥腿子们分到地后兴奋不已。因为不用再给地主交租,打下的每一颗粮食都是自家收入,所以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热情,没白天没黑夜的泡在地里,精心伺候着每一颗庄稼。

    土改工作队也没闲着。帮着这些泥腿子推广使用化肥,在县里来的专家指导下,泥腿子地里的庄稼三天不见就长起一大截,其茁壮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经验,傻子都能看出这些庄稼明年肯定大丰收。

    这也土改的红利之一,也在肖林的预期之内。经过土改,佃农转变为自耕农,并成为农村中的生产主体,他们的耕作兴趣和投资意愿明显增加,对于农业知识和技术的需求更加迫切,因而积极参与农业推广组织举办的农业技术推广和经营管理改善活动,增加对土地的改良,从而有利于农业生产力的提高。

    渐渐的,地主们不再随意评论泥腿子的庄稼,平时走路也有意绕过那些长势旺盛的“生地”。

    瘸子的屁眼——邪门了,化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地主们不再是铁板一块,开始到处打听补施化肥的方法。

    和其他地主不同,赵传世亲眼见过化肥的威力,一开始就偷偷在自家的地里使用,庄稼的长势一样喜人。赵传世在沈阳经过一场惊吓后低调了许多,虽然被各种艳羡的目光包围,在人前还能把持得住,只是心里暗自洋洋得意。

    只是到了年底,传出矿山分红的消息后,让赵传世的好心情彻底消失不见。那些交了地的地主当年就有一成的净利分红,收入远远超出了地租。

    听说,邻村的杜二爷要的股票最多,他这一年的分红就够在县城里买个中等门面的铺子。

    听说,这些矿场以后还要扩大产量,分红只会越来越多。

    听说,化肥投入使用后,粮食的产量越来越高,今年各村的庄稼都长势喜人,明年的粮价肯定要大跌,卖不上价。

    听说……

    原来交地才是最划算的,这个账不难算,决定也不难做。渐渐的,赵村的小地主坚持不住了,主动找到土改工作队要求交地。一个,两个,三五个,连最坚定的族侄也偷偷加入了土改。赵传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经过反复思量,利益还是战胜了面子,赵传世最后终于投降,主动找到土改工作队,要求对进行土地兑换……

    。。。。。。

    乡野村中的改变总是缓慢而平稳的,天下大势却在这一年中风雨际会,变幻莫测。

    1930年的年底,持续半年多的中原大战终于落下帷幕,蒋中正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在各路豪强中纵横捭阖,将阎锡山、冯玉祥和李宗仁各个击破。

    张学良看准机会,率领十万大军再次入关,通电拥蒋(“凡我袍泽,均宜静候中央措置”),并迅速占领平津河北。眼看反蒋联军大势已去,阎锡山连忙缩回山西,李宗仁退回广西,只甩下冯玉祥独在中原死拼。

    蒋中正及时拉拢西北二马和杨虎城,切断了西北军退路,然后采用美女金钱分化西北军阵营。熬惯了苦日子的西北军无法中央军“银弹”和“肉弹”之攻势,不战自乱,各路大将纷纷阵前倒戈,以至于冯玉祥事后慨叹:“西北军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钱,见不得女人。”

    韩复榘、吉鸿昌先后倒戈,冯玉祥仍在苦苦支持,不料十月底间,西北军遭受了最后沉重的一击。

    十月30日,西北军大将石友三通电响应张学良,加入东北军服从中央,麾下六万四千人马编成六个师,盘踞冀南邯郸邢台、豫北安阳新乡一带。

    随即,冯玉祥和阎锡山联名致电张学良,声明“即日下野,释权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