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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暗度陈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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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屋里声音洪亮,有如山峦连绵起伏,鼾声里夹杂几声间隙轻微的呼吸声,这可谓是气吞山河了。

    “砰砰砰。”握紧成排的四指扣在门上,用纸糊了的门格子隐约能瞧见那黑指,来人匆匆连敲了一下门,却不见有人来应他。

    门扉随之颤动,挡在门前的椅子亦没来由受了牵连,直定定跟着左右起伏颤动。

    那人皱了眉,方才那力道够了,如今这模样却像是门前有什么膈应了。手里的信笺不偏不倚闯入眼,他一咬牙,抬脚便往门上去。

    “噹。”挡在门前的椅子叫他摔在了地上,来人急匆匆过了帘子往内阁去,榻上的死猪果然睡得正香。

    “大人,家里来信了,快些醒醒!”瞅着鼾声小了些的人,他原要一番动作的手浮在空中,左右落在哪处都不合适。

    “哼……”黑达格被他晃得迷糊,鼻腔里一股不小的气流涌出,他闷声发哼,一把挥开身子上头四仰八叉的手。

    “大人!”卞隶见此立时拔高了声儿,觑了眼四周,低首凑到他耳边低语:“头人来信了,是要紧事。”

    闻声,黑达格这才方回了些神。他见着卞隶凑在身前,砸了嘴便往后仰了仰,“这明儿就要入这西阙王宫了,头人今日还来信?”

    卞隶低眼往后退了退,微直起身,信笺自宽袖里递出,并不易叫人发觉,“大人自己看看。”

    “呲。”黑达格龇了龇牙,偏了头将舌头在手指上打了个旋儿。手上沾了唾液,这才去翻看那信笺。

    卞隶觑他看得入了神,兀自偏了脑袋过去放心皱起了眉,生生强忍下心头翻滚了数次的嫌恶。

    “那嘛额,这赵家是什么东西,这是要骑到我驱度寐国头上来了!”黑达格阅完信笺,一掌将其拍在床榻上,说罢还在地上呸了口唾沫明志。

    卞隶低眼瞅了眼地上的乌黑一滩,不着痕迹地往另一侧挪了挪。

    他紧锁着眉心,微抿唇,压低了声儿道:“大人,头人说得明白,吩咐我们备下厚礼往太子府走上一趟。大人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如便先歇息,小人前去便是了。”

    谁料,黑达格听此一怒,拂袖屏退他,喝道:“那怎么行!这是头人给我的殊荣,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罢,嗤了声,只睨他一眼,眼球轮转便高高抬起不再看旁人了。

    卞隶隐在下头的手微一动,将身子低了些,放缓了调说道:“大人这路是实在辛苦,小人吩咐他们备了些吃食,大人这刚醒过来也好先填填肚子。”

    他说到此处抬起眼,错过地上那摊乌黑上前了一步,声儿有些喑哑:“小人往烟阳的秦楚馆带了几个女人给大人,她们已候着了。

    一会儿让那几个女人伺候大人沐浴,小人吩咐清楚了让她们好好给大人捏捏身子,再服侍大人安寝。”

    黑达格侧过头,低眼睨他一眼,哼声笑罢,“算你识趣。”

    卞隶侍候了茶,终得退了出去。他步至转角处,捕捉到黑漆的墙面上一片突兀的衣角——那墙后有人守着。

    这儿是驿馆,守着他们的能有何人。

    卞隶回首睨着黑达格的屋子,无声漠笑。

    难怪了头人此行吩咐他跟随。有黑达格这么个人,真真怕是上苍要毁他驱度寐国。

    他嗤笑着摆头,却也于片刻便敛了神色,到底还是去备下那份给西阙太子的大礼来得要紧。

    浓稠夜色里,太难发现一人自后院翻过离了驿馆,去往太子府的方向。

    次日暮时,金乌西坠、红日衡山,姜倚玉早早入了宫。

    “小姐此举太过冒险了。咱们到底不知同昌公主是什么成算,若真中了计,怕是不好。”栖玘垂着眼,低低与她道。

    姜倚玉一手置于腹前,气息微顿,缓了缓道:“我倒也不知她究竟是何打算了。若真要助晋王殿下,又怎会在此刻害我?焉知不是当日为救秦氏,才与郑家做戏来看罢了。”

    她愈说声儿愈轻,尾音往下荡去且霎时飘散在空中,“若她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必不容她……”

    入了殿,懿贵妃携众妃忙活多时了。

    姜倚玉移步过去行了礼,懿贵妃见她忙迎上去,搀她起身,“倚玉,难为你这样早便来帮衬。”

    明暗处的婢子们见着这幕,心中都暗自笃定了姜氏晋王妃的位子。

    “国熹宴事情繁多,娘娘无需顾虑倚玉,我看看诸位娘娘们哪里有需要一道忙活的便是了。”姜倚玉玉手为懿贵妃握在手里,陌生干涩之感攀上她的神经末梢来,酥麻了思绪。

    这是场面话,哪里能叫姜家小姐忙活什么。

    姜倚玉在殿内兜转了一圈却也无事可忙,目光所及一切如常,并无不妥。她敛了神思,迈步离了殿阁。

    迎面一个端了清水的婢女匆匆而来,她步履匆忙,瞧她脚下步道像是要错开姜倚玉。

    姜倚玉余光轻睨,兀自往前之际,那婢女直直撞上她,更将盆里的清水泼了她的衣裳。

    “噹——”铜制的木盆将腹中清水尽数泼洒,落地时身子左右颤抖直直打了一个圈儿,许久方停下。

    这婢女见此,“扑腾”一声,她腿上像是叫人狠拧了一把似的,毫不犹豫双膝便磕在了地上,来带着饱满的额有一下每一下地落地。

    “小姐恕罪,奴罪该万死,小姐恕罪!”她两手搭于头顶,身子同语调一般无二的打着颤,起起伏伏。

    姜倚玉低眉,无声一笑,余光对上栖玘忧虑的眸。她黛眉一蹙,似轻喟叹了声,言语隐了愠怒,只轻语呵斥道:“在宫中行事怎能如此莽撞?”

    “奴知错了,请小姐随奴去更衣,万万别将此事告知掌事!”婢女说罢微抬了头,一双秋目噙了泪花,几欲夺眶而出。眼睫只一轻颤,成串的泪珠便自上淌下。

    “罢了,你快些领我前去。若误了国熹宴,算上你的脑袋又有何用?”姜倚玉阖目深吸一气,方吐字与她道,模样像是已压了心里怒气。

    婢女在前引路,姜倚玉无言莞尔。